七绝·读贾平凹《怀念狼》有感
　　 古川熊耳夜狼哮，万众齐喑打猎跑。
　　 人性沦丧当警醒，生灵堪敬笔尖嘲。
　　 ——题记
　　 “我需要狼！我需要狼！”虽然妻子把门窗都关了，还紧紧捂住高子明的嘴，可他还是不停地呐喊。这是贾平凹老师的小说《怀念狼》的结尾。读完这本略显讽刺意味的小说，我不由掩卷沉思：在电子产品日益充斥人类生活的今天，我们与自然的距离的确是越来越远了。人类该如何与自然和谐共处，与狼、与其它植物、动物共同拥有一片蓝天碧水？小说以独特的视角对自以为是自然界之主的人类提出了警示。
　　
　　 一、狼匪同害
　　 在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中，狼无疑是人类的祸害，它贪婪、狡诈、凶残。妈妈都会给年幼的孩子讲狼外婆的故事；幼儿园的阿姨也会给小朋友讲《狼来了》，讲《东郭先生和狼》；上学了，老师又会讲《亡羊补牢》，讲蒲松龄笔下的《狼》……狼就这样在人类一代一代地传承沿袭中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商州——这块秦岭脚下贫瘠的土地上，自古就有狼生活着，它们叼走牲畜、危害行人，甚至伤害儿童。“舅舅”就是小时候因为被狼叼走，脖颈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狼牙印，在他发怒时还放着红光，令人不寒而栗。狼，在上世纪长期危害商州地面，成了与土匪一样让人胆战心惊的祸患。“商州大的匪乱不下几十次，而每一次匪乱中狼却起着极大的祸害，那些旧的匪首魔头随着新的匪首魔头的兴起而渐渐被人遗忘，但狼的野蛮、凶残，对血肉的追逐却不断地像钉子一样在人们的意识里一寸一寸往深处钻”。其中最让人惊心动魄的环节莫过于狼群攻击县城。人在城上，狼在城下，对峙着，对峙着……慢慢地。人怕了，把猪羊扔下城，狼瞬间把猪羊吃得尸骨无存，而且越聚越多。它们就像有人组织一样，有的用叠罗汉的方式往城上爬；有的撅起屁股，顿时白色的狼粪喷到城墙上，臭气熏天；还有狼的同盟军——豺从下水道钻入城里，专掏牛马的肠子……那时，遭受狼患的人家谁能数清呢？子明的舅爷原本是个本分的生意人，从平原买了棉花贩卖到山里。不料，路遇土匪，他被土匪抓住后，绑在树上，身体被狼吃掉了，只剩下一颗头颅，挂在树上。舅奶听说这一消息后，立刻喷出一口鲜血，没多久，也去世了。
　　 艰难中，“舅舅”长大了，成了著名的猎人，捕狼队的队长。狼却越来越少，直到上世纪末，整个商州已经只剩下十五只狼。于是，州署下达了禁捕令，子明奉专员之命，要为那十五只狼拍照并建立档案。
　　
　　 二、狼道昭昭
　　 狼是有道的，这一点，我毫不怀疑。那是我在读过姜戎老师的《狼图腾》之后，才真正明白的。狼可以在头狼指挥下，组织大规模的战役；可以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组织跑圈以示对上天的感恩；可以在猎物被劫后，组织报复行动。狼据说也是世界上唯一不能被驯服的动物。知情陈阵养了一只小狼，小狼长大了，它为了有尊严地活着，为了不被人像狗一样牵着，它宁可被勒死也不顺从人的意愿，这就是狼道。
　　 贾平凹老师笔下的狼同样是有狼道的。在大熊猫基地，子明亲眼目睹了靠人工繁殖怀孕的大熊猫难产的整个过程。基地那只唯一的大熊猫死了，一个研究员也为此疯了。他在这里巧遇了“舅舅”，更初识了狼之道。发情的狼来这里寻找伴侣，三只狼叼着鲜花为死去的大熊猫基地外献花默哀。
　　 它们这是“兔死狐悲”的感慨吗？是！但又不完全是。这是狼对失去自然环境后，大熊猫的生殖能力越来越差的一种悲叹；也是对人类不断违犯自然规律发出的一声长长的警告：千万不要让若干年后，狼也只能靠人工繁殖。
　　 更让我震惊的是子明和“舅舅”“烂头”（曾经的捕狼队成员，三人一起为商州仅存的十五只狼拍照片建立档案）在红岩寺夜里所见的场景。那晚，红岩寺的老道驾鹤西去了，那个居住在高山古刹、食粗茶淡饭、裹粗增大布，却笃爱自然、收养狼崽并为成年大狼治好毒疮的老人家走了，狼群来为他作最后的送别。“那只狼就是前几日生过疮的大狼，它蹲在门口先是呜呜了一阵，紧接着呜呜声很浊，像刮过一阵小风，定睛看时，就在土场边的柏树丛里闪动着五六对绿荧荧的光点：那是一群狼在那里。”它们是知道老人孤独，为他来送行的吗？它们不仅来了，还是带着礼物来的：“门口外的大狼就抓门，嚓啦啦响，再是背过身去，用后腿扬土，土打在门上和窗上。”等狼走远，子明打开门，窗台上竟有一块金香玉。这可是山下多少人打破脑袋都想得到的宝贝呀！狼把它送给了它们的恩人。也许在狼的眼里，老道对它们的抚养与救助，如山高水长，它们怎么能忘怀呢？
　　 狼不仅有道，而且还会用计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聊斋》中的那两只狼了：“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一狼洞其中，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
　　 子明见识狼的计谋是在熊耳川，那是“舅舅”的家乡。商州的狼在“舅舅”和“烂头”的一路有意、无意地杀戮下，只剩下最后的几只，它们纠结起来向熊耳川人进行了报复。村人一路追杀，一只狼受了伤，同另一只狼和自己的幼崽一同逃命。“受伤的狼将小狼放在邓堰上，嗷嗷地叫，用力去撞另一只大狼，大狼就噙住了小狼的后颈，但并没有立即离去，受伤的狼又是一连串的嗥叫，猛地从堰头跳下，竟向撵来的人群冲去，使急步追来的前边几个人一时收不住脚步，跌坐在地上，火把乱摇，火把就熄灭了。”
　　 这一幕使不仅使在场的子明惊呆，目瞪口呆，举着相机忘却了按快门，就算是读到这些文字的我，也不能不为受伤的狼的自我牺牲精神所感动。它义无反顾地冲向手举猎枪和棍棒的人群，明知是绝死无疑，可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整个族群的传承，它没有丝毫的犹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好想含泪为这只狼唱一曲《易水送别》：狼道昭昭，千秋永存！
　　
　　 三、狼人幻化
　　 贾平凹老师的《怀念狼》是一篇带有魔幻色彩的讽刺小说，在书中狼与人之间，以及其他动物之间是可以相互变化的。
　　 在一个集镇上，一个金发的女郎感谢“舅舅”的救命之恩，“舅舅”偷偷告诉我，他数年前在一个猎人的枪下，救过一只金丝猴，这个女人一定是那只猴子。
　　 一路读下来，书中的故事情节如蛊虫般紧紧咬噬着我的心，一阵阵心疼，却又那么欲罢不能。傍晚的小河边，残阳映照着河水，血色昏黄里子明遇到两位老人、一位中年汉子带着两个孩子，还赶着一头猪要过桥。热心的他把两个孩子背过了桥，并目送他们消失在了河对岸的大山中。
　　 当“舅舅”和“烂头”赶来时，才揭穿狼的骗局，居然是一窝狼幻化赶走了农家的猪。他们一行三人追到树下，猪已经被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舅舅”的猎枪再次对准了狼，两只小狼崽亲眼目睹“家人”被人类“残杀”的整个过程，它们哀嚎着、哆嗦着、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即使这样，其中的一只还是被“烂头”摔死了，子明抱着另一只狼崽，他是多么痛恨人类的无情和残忍，可他个人的力量太微薄了，谁来拯救狼?他在心里呐喊着。
　　 在贾老师笔下，不仅狼可以变成人，人同样也可以变成狼。“在那张席子上，烂头仰面躺着，身上坐着一只毛烘烘的狼，狼仰着头，摇了几摇，从胸前取下两个东西放在席上。竟然是两个硕大无比的桃子，而狼就前爪撑下去，屁股高高撅起，然后扇动，其声嘭嘭作响。我第一反应是人与兽怎么能交媾，而且是和一只狼，又是如此大的声响……”这是在熊耳川人们乘凉的打谷场上子明看到的一个幻化的景象。等那只狼站起来，却又变成了一个梦游的女人，从他身边走过去。
　　 当人再不懂的克制情欲，那与狼何异？“烂头”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子明和他一路相随，总能在有意无意间发现他的种种艳遇，他在山中去逛挂红灯笼的“那种”小店，又招惹房东家的儿媳妇，让人家委婉下了逐客令，甚至对一个梦游的村妇也不放过……这个应该也是作者要鞭挞的人的兽性的一面。
　　 “小伙计突然提起了那桶水，哗地泼向牛的右前腿，牛没有叫，却张大了嘴，浑身抖动。牛的四肢完全是没有了力气，但木架子固定了它，使它不得屈跪下腿去，而那一对眼睛却流着泪水，是粘稠的泛黄的液体，从脸颊上滑下去。小伙计似乎看也没看，柳叶刀在牛背上备了备，问道：“要牛舌吗？”牛舌、牛尾、牛鞭……一头牛就这样活生生地被割下了身体的某部分，供人类美食。鲜血，惨叫，尖刀，杀手，构成了一幅血淋淋的屠杀场面。惨不忍睹！我想起了莫言老师《檀香刑》里的刽子手赵甲执行对犯人凌迟的场景。人残忍如此，与狼无异。
　　 人性中有狼性，狼性中也有人性。商州最后几只狼被熊耳川的猎人追杀着，子明遇到了一个头戴草帽、肩抗锄头的老头，说要从女儿家返回山里。“舅舅”一眼就看穿了这是一只老狼的幻形。另一只狼居然变作了要去配种站配种的母猪，自己披上了雨衣，坐在了母猪的主人摩托车的后座上。主人就这样糊里糊涂驮着狼上了路。
　　 然而，无论狼千变万化，终究没有逃脱猎人“舅舅”的锐利的眼光，这最后的一只狼相继死在了村人的棍棒下。赶尽杀绝，不留一只狼在世上，熊耳川人做到了。可他们在打狼过程中表现出的凶狠与贪婪，与狼有什么区别？也无怪乎作者用这样特殊的方式表达了。
　　
　　 四、世上无狼
　　 商州地区的十五只狼最终被以“舅舅”和“烂头”以及熊耳川人打死了，似乎人们的生活再不受狼的侵扰，该安居乐业、幸福美满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从商州地区政府发布禁止打狼的红头文件起，“舅舅”就被认命为“护狼队”队长，然而，好景不长，他竟发现自己染上了一种怪病：手腕和脚腕在逐渐变细，到他和子明回到熊耳川被子明强行留在屋里，不让他再把猎枪对准最后的几只狼时，甚至严重到不能站立。
　　 “人见了狼是不能不打的，这就是人。”这是猎人的观点，是熊耳川人的观点。不论大狼、小狼，成年狼、老年狼、受伤的狼，哪怕是嗷嗷待哺的狼崽，最终都一一倒毙在了人的猎枪、棍棒下。“但是人又不能没有了狼，这就又是人。”没有了狼的熊耳川的猎人，再也没有了目标，舅舅除了手腕和脚腕变细不能下床外，脸上长出了狼毛，还经常学狼叫，他变成了一个“狼人”。熊耳川很多人都变成了狼人。
　　 没有了狼，生态就会失去平衡。曾经的凯巴伯森林是动物的乐园，它们快乐地在那里嬉戏、玩耍、唱歌、舞蹈……是那个喜欢用童话方式处理国家政事的罗斯福总统一声令下，让所有猎人的枪都瞄准了狼，狼在猎人的枪声中应声倒下了。森林从此成了鹿的王国，它们迅速繁殖，吃光了树叶，啃完了绿草，就连灌木丛也将在它们的口下消失殆尽。不久，饥饿、疾病困扰了鹿群，罗斯福总统终于明白了，他当时保护鹿的一纸命令，最终让鹿在世界上失去了生存的权利。
　　 “我需要狼！”你听，子明在呐喊。“世界需要狼！”贾平凹老师在为人类呐喊。让人类与狼共舞，与世界上所有生物和谐共处，生态需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