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多娇】叫卖声,不可磨灭的童年记忆(散文)
年关将至,思乡心切,我无心工作,思绪早已飞回千里之外的家乡,在那里寻寻觅觅,看到的一切,都能给我带来快乐。尤其是那抑扬顿挫的叫卖声,令我不能自已。在如今生活的城市里,无疑,叫卖声是不可能存在的。就连乡村,也完全变了模样,虽然叫卖声还有,可与童年记忆里的相比,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印象中,那些前来叫卖的小贩都是骑着自行车,或者推着架子车来的,刚刚进村,就扯开嗓门大喊,声音洪亮,调子时高时低;而现今,都是开着电动三轮车来的,也不吆喝,直接按下高音喇叭的开关,紧接着,村庄里顿时充满了叫卖声,虽然省力,可少了很多乐趣。因而,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记忆里的叫卖声,试图再次找到儿时的乐趣。村庄里的叫卖声,有很多种,我最喜欢的,最令我痴狂的,当属卖豆腐和卖西瓜的叫卖声。
寒冷的冬日里,除了上学之外,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起床困难户,时常睁着圆圆的眼睛,傻乎乎地望着屋顶,“起床”的念头不断在脑海里回荡着,可我依然赖在炕上不肯起来。纵使父母说我是“全村最懒的”,我也不理会,依然躺在炕上,似乎在等待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进入了梦乡。那一刻,我究竟想了些什么,早忘了,只记得听到叫卖声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就在我正做梦的时候,“豆腐——,豆腐——”一阵阵悠长而浑厚的叫卖声,穿透厚厚的土墙,触动我的听觉神经,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连忙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就穿好了衣服、鞋子,用湿毛巾胡乱擦了擦手、脸蛋,就急匆匆地跑向厨房。母亲见我醒来了,顿时微微一笑,从案板上拿来一个小碗,在厨房墙角的瓷瓮里装了一碗黄豆,让我去换豆腐,并嘱咐路上跑慢点,我忙应了,双手捧着装满黄豆的小碗,慢慢向外走去。
“豆腐——,豆腐——”卖豆腐的小贩的叫卖声,犹如充满磁性的呼唤似的,将我的心牢牢吸引着,虽然出门后,我并没有看到他究竟待在何处,但我却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顺着巷道向前走。浑厚的叫卖声离我越来越近,不知为何,我的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心里非常激动,要不是手里捧着碗,我真想大喊几声。等我快走到跟前时,只见卖豆腐的小贩被大人、小孩围得水泄不通,只能听到一阵阵的叫卖声以及大人间的对话、小孩间的嬉闹。我忙快步上前,对卖豆腐的小贩说:“大叔,我要换豆腐。”那小贩先接过我手里的小碗,轻轻掂一掂,心里就有了数,将碗里的黄豆倒入随身携带的蛇皮袋子里,用肩头的抹布将碗擦一擦,笑着把空碗递给我,并夸了夸我:“好孩子,真懂事。”听到有人夸奖,我顿时红了脸,垂下了头,惹得他哈哈大笑。如此情景,在早些年很常见,虽然那些小贩和我们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交易,彼此就渐渐熟了,相互见了,多说几句闲话,或者开个玩笑,是常有的事。
天气很冷,刚刚出门时,由于心情格外激动的缘故,我并感觉不到冷,可在户外待了一段时间后,浑身上下开始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但我依然努力坚持着。我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双腿直哆嗦,但我依然紧紧搂着小碗,等待轮到自己的那一刻。虽然很冷,可先来后到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而且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先谁后,并不重要。一道道熟悉的身影从我身旁陆续离开,大人会夸我懂事,小伙伴会为我加油,有了他们的鼓励,我的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一股暖流通过身体里的脉络缓缓流淌着。轮到我时,卖豆腐的大叔笑眯眯地说:“好样的,以后肯定有出息。”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用小碗接过大叔递来的那块豆腐,对他致谢后,转身向家走去。来村里叫卖的小贩,人品都是极好的,乡亲们从没有怀疑过他们。就像换豆腐,一碗黄豆,该换多少,就是多少,从不会让乡亲们吃亏,而乡亲们准备的黄豆也是上等的,不会有任何的杂物。诚信,就在不知不觉间,在我的心里刻下了烙印,成为指导我后来做事的行为准则。
待我进了家门,悠长而浑厚的叫卖声,依然回响在村庄的各个角落里,母亲接过我端回来的豆腐,轻轻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并撕下一小块豆腐塞到我的嘴里。那一刻,我兴奋极了,在家里蹦蹦跳跳着,虽然寒冷依旧,可那块豆腐给我带来的温暖早已暖热了身心。“真是个小馋猫。”母亲丢下一句话,就端着豆腐去了厨房忙活,而我则待在大门口,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回荡在村庄上空的叫卖声。“豆腐,豆腐——”我也扯起嗓门,大喊了几声,但却没有大叔喊得那么洪亮,但我却觉得很兴奋,因为我喊了几声后,巷道里顿时传来了乱糟糟的叫卖声,小伙伴们纷纷喊着“豆腐,豆腐——”,虽然声音不够浑厚,可在我们看来,所有的叫卖声都是最亲切的。只要耳旁有叫卖声响起,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吃到可口的食物,我们的生活可以得到质的提高,因而我们总期盼着熟悉的叫卖声。哪怕是炎炎夏日,我们也冒着酷暑守在家门口苦等卖西瓜的小贩的到来,以及那悠长而浑厚的叫卖声。
西瓜是解渴效果最好的水果,得到大家的一致喜爱。到了三伏酷暑的时候,天刚刚亮,太阳刚露出笑脸,没过多久,空气中就弥漫着无形的热浪,当太阳慢腾腾地爬到我们的头顶时,就到了一天最热的时候。巷道里,空落落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就连那些平日里撒欢打滚的狗,也懒洋洋地躺在树荫下伸着血红的舌头不断喘气。那时,如果没事的话,没人愿意出门,哪怕是有急事,也要等天稍稍凉了再去。但也有特殊情况,只要卖西瓜的小贩进村,马上吆喝几嗓子,乡亲们都会快速出门,好像就在一刹那间,他们竟然不怕热了。
“西瓜——,西瓜——”只要耳旁有叫卖声传来,不管那一刻正在干什么,我都会提着竹笼撒腿朝外跑。头顶的烈日不可小觑,刚刚出门,我还没跑几步,浑身上下便是大汗淋漓,我能感觉到后背正在淌水,但耳旁传来的叫卖声却使我不得不加快步伐。那时,我的脑子里除了西瓜,不会想到其它的东西,只会不由自主地顺着听到的叫卖声,向卖西瓜的小贩跑去。我跑得很急,满脸都是汗水,但却来不及擦,而任由汗水顺着脸蛋汩汩流淌,直到我看到卖西瓜的小贩为止,才会停下急匆匆的脚步,边用手抹着满脸的汗水,边快步朝前走。
叫卖声还在继续,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卖西瓜的小贩边吆喝,边和大家谈价钱。那时候,还不能说是卖西瓜,只能说是换,通常都是用小麦或者玉米来换的。我站在装满西瓜的架子车旁,小心抚摸着圆溜溜的大西瓜,心里乐得喜滋滋的,嘴里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涎水。我急切期盼着乡亲们和那位大叔早点谈好价钱,只要谈好价,为了验证西瓜的质量,小贩往往都会送一个,那时,我就可以享受到西瓜的甜蜜。“西瓜咋换?”“三斤六两。”“二斤半,行不行?”“不行,只能让二两。”“那么贵!”“这还贵?就这个价,我还赔着!”……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和小贩谈价,经过几番交涉后,买卖双方达成一致,小贩马上从西瓜堆里抱来一个西瓜,用邻居递来的刀切开,送给大家吃。紧接着,空气中再次传来了叫卖声:“西瓜——,西瓜——”那一刻,不仅仅是小贩在吆喝,吃了他的西瓜的小孩也没闲着。
乡亲们正笑嘻嘻地挑西瓜,时而轻轻用拳头敲一敲,时而拿起来贴在耳边听一听,还会时不时地问小贩:“你的西瓜,保熟不?”“绝对保熟,肯定没有生瓜。”“如果发现了,就不给麦子。”“没问题!”……在一阵阵叫卖声和喧哗声中,乡亲们都挑好了自己中意的西瓜,我也请村里的老乡帮忙挑了几个,小贩始终是笑眯眯的,满脸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待大家挑好西瓜后,小贩会拿来秤,为大家称好重量,并算出需要多少斤麦子。满满一架子车的西瓜被乡亲们一抢而空,小贩乐得喜滋滋的。大家纷纷背着沉甸甸的西瓜回家,然后陆续送来金黄的麦子。和拿黄豆换豆腐一样,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从不会短斤少两,更不会出现以次充好的现象。大家纷纷回家吃西瓜,满面春风的小贩也拉着装有麦子的架子车回去了,返回的途中,遇到刚才见到的老乡,定会亲切地打声招呼,就算是没做成生意,也会多说几句话的。
夜,静悄悄的,纯净的月光洒满大地,大人们坐在门口的树荫下乘凉,村里的所有小孩都在巷道里疯跑,还会时不时地吆喝着:“西瓜——,西瓜——”惹得坐在一旁正纳凉的大人不断笑着。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村里的叫卖声依然会准时响起,除了那两种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不管是干什么的,只要进了村子,就会吆喝几声,紧接着,人们会陆续走出家门,前去问询一番。哪怕是不要他的东西,或者就是去说说闲话,彼此见了,都是乐呵呵的。那些年的淳朴民风,通过村庄里的叫卖声,就能得到完美的诠释。
那样的日子,我愿以为,肯定会长久地和我相伴,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竟然离开了家乡。就在不经意的瞬间,二十多年一闪而过。虽然记忆中的叫卖声依然会在家乡准时响起,只是和以前相比,完全不同。现如今,部分小贩、部分乡亲有了歪心思。所幸的是,那只是局部,但也令我感到大吃一惊,昔日的淳朴、信任,怎么可能在他们的心里消失呢?但事实就摆在我的眼前,由不得我信,还是不信。好在,那一类的现象,只是极少部分。近些年,来村里的小贩,都是骑着电动车来的,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扯开嗓门吆喝,只需按下绑在车上的喇叭开关,叫卖声就会响起,而且是间歇不断的。科技进步了,这是好事,也值得庆祝,可小贩的身旁再也没了昔日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场景,村里的小孩听到叫卖声时,也不像曾经的我们那般,直接撒腿朝外跑,而依然自顾自地待在家里玩耍。生活富裕了,居住条件好了许多,这都是事实,但生活在当代社会的孩童,却少了很多乐趣。
悠长而浑厚的叫卖声,是乡村里不可缺少的风景线,对我来说,也是一份不可磨灭的童年记忆。脑海里的记忆会永远存留在我的心坎里,成为对往昔快乐时光的追忆。在每一个想念家乡的瞬间,我的思绪都会再次回到当年的情景里,深刻体会那令我心驰神往的叫卖声以及曾经的青涩、纯真,还有乡亲们那温暖而贴心的亲切问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