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你一定要过得好(外一篇)
《你一定要过得好》
那个池子的水如同天狗咬一口的月亮,坐落在村子中间的一家门前。池子深两米左右,地面上用砖砌了一圈,挂了水泥。池子里的水月牙形,被天狗吃掉的那块是土堆,也算池子的一个“小岛”,那岛的底部挨着水的部分也挂了水泥,上半部分是土,有土的地方种了一圈兰草。
在小岛顶上有一棵大植物,这棵植物每年五月准时开花,那花像喇叭一样,红艳艳的,耀红了小岛,和小岛下边池子里的一群小动物。
每天下午太阳热烘烘的时候,便能看到它们成群结队地朝小岛上前进,四条腿迈足马力,那段一米左右的水泥路面,像万里长城一样,让它们不时地抬头遥望。一步不稳,便四脚朝天,“扑腾”一声跌进水中,爬起来后,带着锲而不舍的精神,继续沿着水泥墙往上爬。
那种动物我们叫它“老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鳖,便是在那棵树下,树杆有茶碗口那么粗,树冠被刻意地修剪了,是散开的。那棵树叫“石榴树”,在村子里是唯一的,比那些鳖还讨人稀罕。
树下经常坐着一个姑娘,照看“老鳖”的,预防调皮的孩子往水池子里乱扔石块。
那个姑娘爱读书,曾经见她拿着一本《红楼梦》在埋头看着。她小学文化竟然能啃动这部大块头,这让我有点刮目相看。
她离开故乡的时候,她家的石榴花正在开花,一对一对的石榴花在叶的腋间和枝头飞舞,橙红色的花瓣,晕眩了眼睛,钟行的花萼带着成熟富贵的美丽。她的嫁妆直接放在婆家,怕来回拉颠坏了,所以她走的时候没有大车小车,只有几个送亲的长辈陪同。
她在人群里扫一眼,噙着眼泪,咬着嘴唇,走了。
他是她喜欢的人,给她看《红楼梦》的那个,读了中专,在村里是有文化的一层了。爱情往往带着猝不及防,在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便悄悄地住进了心里。一个眼神,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心儿便盈盈透着清影,就像花蕾的膨胀,悄悄碰触那一抹柔情。
她和他的爱情,在乡村是不被祝福的,尤其是那种古老家族,同一个姓氏的延续,哪怕已经隔了不知道多少代了,更何况是差了辈分的爱。
她父亲的脸上结满了冰,比腊月的冰块还厚,蒲扇般的大手瞬间在她脸上构成了五瓣花。狼一般的吼叫,生生地撕裂了她的心,那心被粉碎成了花瓣,滴着殷红的血,比石榴花还红。
她无奈地嫁人了,从河南到山西。他无奈地走了,去打工,与她隔着千山万水。
她走后没有多久,那池子里的老鳖被一清二空了,连一个鳖蛋都找不到了。池子里的水逐渐蒸发了,成了空气,漂游在村子上空。岛上的兰草缺少人照顾,渐渐成了枯叶。那棵石榴树,开了两年花,结了两年果,被捣蛋的孩子们给偷光了。再后来,树被砍了,剩下了一节树桩子。
偶尔路过那里的时候,我会坐在池子圆形的墙体上,回想着那曾经奋力往上爬的“老鳖”,还有那一树红艳艳的石榴花。然而,却再也寻不到那个喜欢读书的小姑娘的气息了。
多年后,故乡整体迁移,石榴已经挂了果,少许遗留的几朵花在枝头晃荡着,这花我是在其它村子里看到的。“老鳖”池子岛上的那一棵,早已湮没在时空深处了。
一天她回来了,按照国家的政策,从这里嫁出去的女儿也会享受到国家移民惠顾的。她带着先生和孩子,撒一路风尘,带一身云烟,于岁月深处款款而回。眉梢少了当年的青涩,口音完全异化了,那是外省的声音,没有故乡的一丁点痕迹。
他也回来了,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带着女人和几个孩子。
时间把他们彼此的人生拉了一程,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碰见她的时候,她领着小儿子,指着那块曾经养“老鳖”的地方,说着什么。她脸上乐成了一朵花,像石榴,红艳艳的浸着喜悦。
你一定要过得好,我心里默默祝愿着她……
《那一朵白莲花》
张爱玲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这句话是丫头告诉他的,并且问他:“我是你的什么人,是你的什么花?”
他没有读过那本《红玫瑰与白玫瑰》,不知道剧情是什么。他想说,你是我的“白莲花”,又怕伶牙俐齿的她反驳回来,问一句“白莲花和红莲花谁最重要?”
他的脑子就像过了电,闪着与她的过往。那会儿,他和丫头同班同桌,遗憾的是,桌子上画着一条线,谁也不敢逾越。那条线陪伴他们彼此一年后,分了班,以后的交集便少了许多。
二十多岁时,当媒婆踏进门槛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个齐耳短发的女孩噘着嘴巴画线的样子,蓬蓬松松的头发,甩动一下,又甩动一下,秀气的脸上,一左一右两个酒窝。她的娇美样子,就如心湖里投落一枚石子,落进去,惊起无数涟漪,旖旎万分,再也无法抹去了。
他下定决心要去找寻她。盛夏,天忒热,他几经打听,终于找到她的村子。开了几次口,询问好几躲个在阴凉下的老人,竟然说村里没有这个人。他觉得不可思议,同学明明说她是这个村子的,为什么会查无此人呢?
他呆在一家门口的池塘边,心里挂满了失落。那池塘有三个,两个大的挨在一起,一个小的在两个大池塘下边,那是一池子莲藕。此时,绿色的荷叶葳蕤到极致,绿的能滴出水来。在绿色的荷叶中,朵朵白莲花,洁白如玉,一尘不染。这美妙的一幕,让他更加想念起那个女孩了。
那天,没有找到她,他带着无尽的遗憾怅然离去。
许多年后同学聚会,最后来的那个女子,袭一身白裙,脚步轻盈,神闲气静,一脸的巧笑嫣然,静悄悄地站在了酒店门口。
他以为眼晕了,揉了再看,揉了再看,却发现真的是她。时光褪色了幼稚,岁月赋予了她诗书的味道,她就像遗落在时空的一朵白莲花。
她看他,眼睛微微眯起,光滑白净的脸上似乎有了表情,慢慢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她像是从时空赶来的精灵,因了他的存在而变得没有温度,她的眼睛溢出了晶莹的泪水。他的心疼极了,揪着疼……
他急切地问:“为什么你们村里的老人说没有你这个人?”
她说:“村里的老人都喊我小名,压根就不知道我的学名。”她还告诉他:“我家就在那两个大池塘边,那一池子白莲花就是我家的,本来养的是鱼,被我栽了几截莲藕,就开了一池子白莲花。”
他深深叹息,错过了,竟然源于一个名字。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小名叫“丫头。”
他们的爱情,在光阴里触碰着。她纤纤玉手伸向他的时候,他有种拈花入怀的飘逸感。
她说:“错过就错过了,存着吧,放在心底,后边的一段路,默默地陪着你走,思念着也挺好。”
他们以空间为暗号,一个南,一个北,遥远的距离,写满了思念,画满了风花,她细心地写着,他细心地读着……
她,是那一朵白莲花,永远放在了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