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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丹枫】活钉(小说)


作者:鲁西草医 白丁,94.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65发表时间:2018-02-09 12:37:43

【丹枫】活钉(小说)
   题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于菏泽老一中零乱不堪的图书馆中,看到了解放前完稿,建国后出版的农村历史题材小说《烽火代》。本是邂逅之遇,无聊闲暇之读,但我被书中徐秀才老爷活钉孀居三儿媳妇的故事情节所震撼,几十年不能忘怀。今秋复读,仍使我脊背冷粟、耿耿于胸。故不惭老朽衰败之力进行再创作。并把此故事定名为“活钉”。非只为可怜那个被残忍地活活钉到棺材里去的三娘,而是要把那个统治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礼教制度“杀人”、“吃人”的罪恶,活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去。并使现在的年轻人了解现在良好社会制度的来之不易,能够珍视现在的美好生活。
  
   清朝,咸丰十一年,浙江省肖山县徐家店。
   这一年,这个仅有不足百户、几百口人丁,绝大多数人家食不果腹,宁静偏僻的小山村,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村中全县都出名的殷实大户,徐秀才老爷家中孀居的三儿媳三娘,与年轻的长工阿魁“主仆私通而孕”。阿魁被三娘打发带着他的老母,早已远走高飞,不知去向。在县里做刑名师爷的徐家大少爷徐海山,要求族人开祠公议,以正家规。
   头一天,天都快黑了,“嘡嘡,嘡嘡嘡嘡……”突然连声的锣响带着环山的回声,宁静的山村被惊得宿鸟乱飞、鸡飞狗跳。“明天上午,徐家祠堂,开祠公议,以正家规!”徐秀才老爷家豢养的头号外姓家奴孙富贵,狼嚎一样的叫声,使得人心惶惶,惊恐不安。
   这徐秀才的先祖,并不是本地人。徐家店在大明年间叫朱家店,这个朱家是明朝皇族中不得势嫡系,见此地山清水秀、风景宜人,就在这里买田置宅安了家,只求田园之乐相传百年之久。到了清兵入关后,满人派了暗哨谍报,四处查访明家皇族朱家的嫡系,以绝后患。有一个“算命先生”到了朱家店,替一个人家的小孩子算命课卦,“算”出了这孩子的底细,且是“真龙天子”的命。这“算命先生”一惊,连夜跑到了京城,私奏了上去。清朝皇帝派了快马兵勇,把这朱家店的老、少、男、女一个不少地赶尽杀绝。而且把这个地方赏给了那个“算命先生”。他姓徐,就是徐家第一个到这里的祖先。从此这朱家店就叫徐家店了。
   这徐家最初多年,享有皇清例敕的特殊封赠,不纳皇粮,积渐殷实。到了后来政改封息时,皇粮课税对于徐家来说已是九牛一毛了。他们家读书识字的家风不息,到了大清鼎盛的年代,这徐家店徐家嫡系支脉中,又因出了个秀才,就是现在的徐秀才徐虎臣老爷,更是兴旺到了极点。他有三个儿子,跟着书读得多,理懂得多,气派也大得多了。大儿子徐海山是县里衙门中的刑名师爷,讲一句话山会动,讲两句话地会摇。且那人嘴巧心狠,懂得多,会的也多,刑名律条讯谳逼供,受贿枉法、吸大烟耍女人样样精通。二儿子也在外埠混大事。只有三儿子在家纳妻守家,可天不假寿,年纪轻轻就撒手而去,撇下个媳妇,二十多岁,如花似玉守零仃。虽不得势,可家人也奈何她不得。因为这三儿媳妇娘家是附近章村人,也是出名的大户。她的父亲是有名的“章村王”,名叫章延方。虽没有什么功名、靠山,但他不怕徐家。只是碍着亲家的关系、碍着规矩礼法,也只有小心陪着。章延方和徐家店徐家老族长关系多年很好,当年就是族长老公作保,才把章家三闺女嫁到徐秀才家来的。所以族长老太公一直昵称徐秀才的三儿媳为三娘,因皆习以为常。
   那个年代,偏远山村,穷人家多,不是雇农就是佃户,仰脸靠富家人生活。他们知数甚少,尤其对大户人家暗暗都有嫉妒之心,只怕大户人家出的事小,大家好背后拍手,多些谈资笑料,寻个穷开心。“好、好、好……”他们互相交流着眼神说:“明朝去看看大户人家是怎样教训儿媳,给个警教不是。”
   徐家店在一种神秘莫测、莫可名状的气氛中混混沌沌地过了一夜。这一夜,大家想到了共同的一个地方,那个坐落在村东北角的徐家百年以上的仍然是气势非凡的宗族大祠堂。在这徐家祠堂东廊房北头住了几十年,现在已是六十有余,仅靠族人摊派供养的徐节妇,同样也没有睡好。上半夜使她想起了皇赐旌表她贞节牌坊那一年,她从十八岁就独自照顾了几十年的瞎眼婆婆,瞎眼婆婆如今还活着,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她,都说徐节妇这下子也值了。十五岁出阁,十八岁丧夫,多少年照顾一个瞎婆婆,总算熬出名堂来了。她娘俩得到的风光和赏赐,想都没想到。当时徐节妇的娘也照例被请了来。但她娘老了像似也“潮”了,她只是哭,只是掉泪。自己坐在屋里一个角落,什么人也不见,只是抹泪,只是哭个不停……徐节妇想前想后,上半夜没合眼,下半夜她又被祠堂里从没有过的凌乱地脚步声,叮叮咣咣地木板敲击声恬噪得一夜也没睡着。
   徐家祠堂里的西厢房中,今朝的私塾早课与往日不同,不年不节,却只是象征似的齐声念了一阵子书。“子曰:非礼勿闻,非礼勿问,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没撑半个时辰,就按徐老先生的吩咐散了早课。并再三呵斥学童们说:“今天,这里,小孩子们家,谁也莫要来。”
   早饭刚过,先是大一点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来了。其中就有耐不住稀奇的学童,躲躲闪闪地跟着也来了。接着很小的孩子跟着妈妈、奶奶也来了。男人、女人、闲着没事看热闹的人,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好事的人渐多了起来。七上八下、乱乱哄哄的。说是看徐家正家规,倒不如说是好奇心驱使,幸灾乐祸。这状况,在徐家店也只有两次可比。一次是旌表建造徐节妇贞节牌坊,二是徐秀才老爷有了功名立旗杆。只不过是那两次大家是莫名奇妙地羡慕、兴奋。
   在这祠堂宽大、空荡荡的院落里,现在还没有看到徐秀才老爷家里的人。其实徐秀才老爷的大儿子徐海山徐师爷早就来了。他现在在空荡荡私塾西厢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他身穿一领藏青色的绸缎夹袍,外罩一件玄青色的黄呢马褂,十分扎眼。脚穿一双浅口麻葛缎面的、粉底色布鞋,脑后一条油光乌亮的大辫子在身后摆来摆去。一会儿攥拳跺脚,一会儿又恶狠狠地吐口水,像是中了魔。
   家祠正厅堂前高高的台阶下,一溜摆下了四五张八仙桌子,桌子后面当中放着几把椅子,两边各摆着几条长凳子。
   厅堂的大门,这时已经打开。敞开的斑驳的红漆大门,像张开的血盆大口。宽大的像庙堂一样的祖宗堂上,大小木主牌位林立,前面的供桌上供奉着各式供品。两旁的蜡烛已经点燃。中间仿鼎式的香炉中,香烟缭绕。厅堂前的台阶上,站立着孙富贵为首的几个家奴,还有孙富贵奉命请来的十几个帮凶。个个凶神恶煞似的谁也不让近前。外围的人们互相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一股阴森森、恶狠狠地肃杀之气。要不是大白天还有阳光相照,真像是戏文传说中的阎罗殿。压抑的寂静,使人气都喘不过来。
   看场里众多的人群中,有两个没有带孩子来的年轻女人,原先是手拉着手,后来不知怎的两个女人的手越拉越攒越紧。其中一个大气都不敢喘的女人说了句:
   “真要杀人?”
   扭头就想跑,把另一个女人拽得闪了个趔趄,劝说:
   “吓唬吓唬罢了。”
   忽听得大门外脚步零乱、阵响,人声沉闷,由远而近。
   “闪开!闪开!闪开!”几个恶声恶气的家奴厉声嚎叫着。人们不约而同地抬眼望去:衣帽整齐,短小精悍的徐秀才老爷来了,可是他的脸色铁青,他的身后是体态臃肿,衣裳华贵宽大的秀才嬷嬷,扶着她进来的是她头也不敢抬的两个儿媳妇。
   三儿媳原来在其身后,可一入祠堂大门,就见被两个彪形大汉拖带着紧走几步,扔到厅堂东侧明柱的台阶下杂草狼藉的地上。只见她披散着头发,零乱不堪。衣裤绽破,脸上、手上到处都是掴黑的乌青斑痕和撕抓的爪甲血痕。像一只待杀的羔羊,涕泪泗流地踡歪在地上,不住地抽噎、哭泣。现在她只求一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爹娘也来了。
   徐秀才老爷的家人进来后,接着徐氏家族里的族长,一个容颜苍老的老太公,被人架着也来了。在他的周围,几个族中年长的老人,一边循其前后慢慢地走,一边还在小声商量着什么。直到落座前有人还在小声叮咛太公:“杀罚如此,以后谁家……还敢到咱徐家店来?你不为你想,也得为我们后辈儿孙想想。你为长,你说了算。你说,你先说……”老太公矜持着点头称是。
   “章村王”章延方,徐家三儿媳的娘家爹娘也被裹挟着进来了,他们头也不抬。刚一坐下,章村王向他的老嬷一使眼色,只见那个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直奔到她的女儿跟前,当着众人的面,伸出右手,劈头盖脸地打了起来。只打得闺女鼻中鲜血直流。她看似还不解气,又用头矢了起来。只弄得一老一少,白发黑发,头上、脸上,浑身上下到处是血。
   徐节妇在廊房屋里隔着窗棂格子看到这里,张开她那干瘪无牙的大口,发出了凄凉哭声。叫道:“年纪轻轻,罪过,罪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时间,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异样地声响,女人、男人、老人、小孩子都在抽泣着。“哎呀”、“哼”、“咳”的叹着。那章村老嬷嬷和她的闺女,这时又搂着、抱着、哭着、叫着,毂轮到一块去了。
   “成何体统!”
   只听得徐师爷怒吼一声,跟前的桌子椅子被他掀翻在地。咣当哗啦,茶壶、茶碗翻落在地。原先被放在桌子上的大铜锣“嘡啷啷”滚落在地,带着响,打着旋,在人前空地上划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狗日的孙富贵,干什么吃的?”
   徐师爷在大声地喊叫。
   一刹时,奴才们一哄而上,拉开了她母女两个,又回来忙着抬桌子,搬椅子。这时场面立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秀才老爷“哼、呛”一声站了起来。他整了整衣冠,放下了袖口,撩起长袍,自己登阶而上,祖宗堂前倒头便拜。“不孝儿孙,恳求先祖神灵……”没有几声,站起身来,退步回头下了台阶。站在桌前,拱手一揖向着上首徐氏族长座上说:“族长老太公,诸位尊长老辈,徐某老朽,不明圣训之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理,治家无方,出此家丑败类,有辱家族清白之风,万望太公族长等诸位长辈在上,今朝请你们做主。”
   族长老太公被人驾了一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老人家已八九十岁,瓜皮帽子下稀疏的白发,颌下几绺白须,衬托着他那个消瘦的满是岁月留痕鸡皮样皱纹的脸。他张开如同晒干的橘皮样干瘪的口,露出了尚存的三五颗松动的黄牙,捧手拱拳还礼说道:“呃,呃,总是家门不幸,有辱祖上,有辱家风,呃、呃,一切需从长计议,一切需从长计议,请勿动怒,有伤忠厚,有伤……呃,呃。”
   不等太公讲完,徐秀才老爷这时又抖了抖精神,一扬头摆正了项后的辫子,扭身向外,又拱手说道:“本祖爷们,诸位乡党父老,总是应该知道这国有国法。这是族人及诸位乡党早就知道的,我们徐家现留有几世的家规祖训,嗯,哪,徐某不才,总还是书香门第,孝悌家风。鄙人不才,总还是一介生员,得青衿一袭。皇上都是以忠孝治天下。徐某治家无状,贱婢做出这种有辱门风、家风、族风之事,应了圣人‘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之言。横竖事已至此,亦勿必瞒,凑族中大家都在,请族长老太公,诸位族人讲句公道话,以正家规。嗯,啊,她娘家的父母也……在,公理王法、家规、说在前头……”
   长辈座上几位年老的人低头共同慎重地商量着什么,见徐秀才讲完,这时族长老太公又硌硌地站了起来,他抹了抹那稀疏的查都查出来的几根白胡子,另一只手又摆了摆,示意跟前的其他人不要说话,频频点头说道:
   “嗯,啊,讲得对,讲得好。”
   “本来出了这种事件,连我太公也觉得脸上无光。此风断断不可长,尤其是像秀才虎臣这样的诗书礼仪之家。果然是三娘有错。”
   这时太公提了提底气,抬高了声音又说;“果然是三娘有错,但总要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时太公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像是在说,又像是在劝。他说,“依我看来,今朝凑她娘家爹娘都在,大家都看到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嗯,呃,今朝我来做个主,大家看好不好。叫她娘家爹娘领走,再管教,管教。嗯,呃……”
   这时太公又看了看坐在一旁怒气不息、二目圆睁的徐秀才,又说:“这种事件,当然了,都是三娘她自己的错,不能怪娘家,嗯,啊,也怪不得夫家生气。有啥话可讲?叫我看,还是叫她娘家领回去……”
   说到这里,这个已是八九十岁的老族长,力不从心地又提高了嗓门说:“家谱中除名,算是个休——逐出家门!叫她爹立个字据,赔礼道歉,挽回我们徐家损失、脸面!”
   不知怎么,徐家族长老太公,也不知是年岁大了,累了,还是太过于激动,他一打颤,差点没有摔倒。头上那个瓜皮帽子震落在地,露出了那个基本没有头发的顶瓜皮,在太阳下油光锃亮。外围的人都禁不住发笑了起来。他着实生起气来,“嗯啊,目无尊长!目无长者!无法无天!真不懂事。这种事件,这个时候,还要寻开心?还要取笑我们长辈,我太公心里烦煞,愁煞。你们不知道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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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姚剧《活钉新娘》,长篇弹词《白罗山》活钉苏氏,说的都是封建社会里对不守妇道女人的残忍!而作者的这篇小说,是对小说《烽火代》故事的再创作重新演绎!这是几百年前的一个故事,他的悲惨,震撼着每一个善良人的心灵。清朝咸丰十年,浙江省肖山县徐家店,徐秀才老爷家是当地有名的“礼仪”大家。徐秀才老爷家孀居的三儿媳和长工阿魁主仆私通而孕。徐家在县里做刑名师爷的大少爷徐海山要求族人,在家祠中开祠公议,以正家规。公议现场,各方展开了天理、人伦、圣训、人心的大辩论。人们找到了真理!但在那个充斥统治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礼教时代,真理是没有立足之地的。最终徐家三儿媳被活活钉杀在那口装满石灰粉的素棺中。小说语言隽永,故事曲折生动,封建礼教害死人!彰显现代文明是多么温暖人心!力推佳作!【编辑:梦锁孤音】【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80214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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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18-02-09 12:42:24
  小说语言隽永,故事曲折生动,封建礼教害死人!彰显现代文明是多么温暖人心!为你的佳作点赞!期待精彩继续!
梦锁孤音
2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18-02-09 12:4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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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锁孤音
3 楼        文友:神青赶        2018-02-10 15:22:09
  私刑可怕啊!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却在行不仁不义之事。想起了耶稣的一句名言:你们谁是无罪的?
麦浪汹涌,我持锹远望,风如野马,高天似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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