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女人花(随笔)
一、被虫蛀的花朵
我是在理发店碰到她们俩的,当时,我正在洗头。她俩嘻嘻哈哈进来了。
她们的装扮明显与我们不同,已经秋凉,她们的穿着还极为裸露。一个穿着超短裙,一个穿着黑吊带。她们的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身材苗条,皮肤白皙。远远看着她们,我不禁在心中感叹:青春年少,多么好啊。
可是等她们走近时,我顿感失望。她们化的妆太浓重了,有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风尘味。厚厚的粉底遮了本色,令肌肤看起来透着惨白,粗黑的眼线像两条毛毛虫圈住了眼眶,睫毛向上夸张地卷翘,因为睫毛膏刷得过多,那一根根睫毛显得十分僵硬,像极了燃烧后的火柴梗。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超短裙开始旁若无人般高歌: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声音之大令我们瞠目结舌。她一边唱,一边掏出一瓶睫毛膏不住地涂抹。而那个黑吊带,则掏出一支烟,安静地倚在旁边的沙发上。
8号理发师显然和她们比较熟络,在给超短裙做头发的时候,超短裙开始对着理发师媚笑,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朗诵一般:8号师傅,你在我心里,你知道吗?接着又来了一句:男人啊,明明自己不正经,却说女人长得像狐狸精……
我们这些顾客面面相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理发师却无事一般,继续面无表情用滚烫的夹板为她拉头发,一缕缕染黄的头发在高温下冒出一缕缕烟气。
就在这时,一个加墨镜的男人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束玫瑰花。他看看两个女孩,将花递到那个黑吊带手里,说了一句:快点,王总在车里等你们。就赶紧转身出了门。
黑吊带眼皮也不抬,张着嘴在沙发上吐烟圈,一口外地口音,幽幽说了一句:妞,快点,王总等不及了。
然后,她“噌”一下站了起来,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当当”声,低头看了一下,鞋跟又细又高,似有一尺长。就在她回转身的刹那,我看到她左胳膊上纹着一条粗黑的蛇,惟妙惟肖,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
超短裙还在对镜摆弄头发,黑吊带不耐烦地拉起超短裙就走。刚走出几步,黑吊带又返了回来,将手中的玫瑰花扔在了椅子上:碍事儿,送你们了。
理发店里那个最小的学徒—那个初中刚毕业的小姑娘一脸欣喜,赶紧拿起花闻了闻:这么好的花,居然不要了。
8号师傅边洗手别训斥道:别碰那花,不嫌脏啊,她们是那种女人……他欲言又止。
此语一出,我们都吓了一跳。
“咱们这种小地方也有这种女人?”有人好奇地问。
“当然有了,潜藏在洗浴中心和歌吧,全是外地人。”
小姑娘露出不甘心的表情:就算她们是小姐,可花又没什么错……
话未说完,她突然“啊”一声将花扔到了地上,大叫道:花心里有虫子。
大家再次将目光集中在那花上,油绿的叶子衬着鲜红的花瓣,大概有十来枝,簇拥在一起,异常地鲜艳夺目。仔细一看,一片花瓣上有两个不规则的虫眼。
看着小姑娘轻手轻脚将花拾掇到垃圾筒里,人们不禁摇头:这么好的花,却被虫子蛀,真是可惜了。
二、花,就是这样枯萎的
在我们眼里,兰无疑是最幸运的女孩。
模样水灵,身材高挑,刚大学毕业就嫁给了我们班那个唯一的富二代。
在我们为找个工作焦头烂额的时候,兰已经随着夫君开始全世界周游。
起初,兰还和我这个闺蜜隔三差五煲电话粥。后来,渐渐少了联系,直至后来杳无音讯。
对此,我早已释怀。毕竟,我们都有着各自的生活,况且现在天各一方。
要不是这次来南方学习,或许我们也不会相聚。我从同学处辗转了几个弯才打听到兰新换的手机号。
掐指算算,兰嫁到这座城市该有十年了。
十年,正是我们这帮同学的创业艰难期,也是最妖娆的年纪。在咖啡厅等兰的时候,我在想,兰定然还如当初一样一袭长裙,长发披肩,走起路来袅袅婷婷。透过硕大的玻璃,我似乎看到了兰。可是,又不像是她。她没有穿长裙,盘着发,瘦削得如同祥林嫂。尤其是她的穿着,虽然得体却稍显呆板,实在不是当年的品味。这是兰吗?我揉揉眼睛,看到面色暗黄、一脸倦容的兰,冲我摆了摆手。
真是兰?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有一丝心疼。
我机械地站起来,嘟囔着:兰,好久不见了。
是啊,十年了。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沧桑的笑。
她坐到我的对面,我依旧有些恍惚,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我有些不敢看兰的脸,那张曾经如满月般光洁的脸,竟然如同暴晒后的桃核,显得干瘪松驰。当年的兰有着婴儿一样的皮肤,凝脂一般,被称为牛奶公主,羡煞得我们纷纷感慨上天的不公。
兰,你还好吧?我的语气竟然不由地透着怜悯,这让我很懊恼自己。
兰用手捋捋头发,直言道:看我老了吧?紧接着又长出一口气:唉,都怨这操蛋的婚姻。
啊?我手中的杯子颤抖起来,水差点洒到身上。
你们?我惊恐地盯着从来不爆粗口的兰,直盯得她缓缓低下头。
当初,他娶我,只是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他爱的只是我带给他的满足感。一旦你再给不了他新的满足感,他便厌倦了,厌倦到看都懒得看你一眼。兰垂着眼帘,缓缓地说,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可你们当初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啊,衣食无忧、甜蜜光鲜?这些话蹿到了我嗓子眼又被我强行压了回去。
兰似乎洞悉了这一切,自顾自地说:如果不再相爱,他所拥有的一切便与你毫无瓜葛,一切的一切全都黯然失色了。越是华丽的表相,越折射出冰冷的光,像剑一样刺向心脏。别人越是羡慕,越成了莫大的讽刺。
兰越说越激动,索性不再看我,将目光游离到了旁边的窗台上,窗台上花瓶中的几枝玫瑰,显然放置得太久,覆了灰尘,全都耷拉着暗紫色的脑袋。
兰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幽幽地说:茵,你看,花就是这样枯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