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来，晴空万里。胡同里响起阵阵鞭炮声，那是刘老汉在庆祝亲手制作的春联。鞭炮声止，他望着大地红带来的喜庆，深吸一口气。囊了囊鼻子，喷嚏差点顺势而出。刘老汉朝大门望去。“嗯，这个春字还行，这个横写的蛮好，就是这一捺没把握好。”刘老汉比划着。
　　 近几年，春联印刷品让刘老汉这样的农村春联写手解放出来了。前庄也是、后村也是。一时间，几乎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工工整整的春联，撞衫的比比皆是。这刘老汉是看出来了，好笔头替代不了好机器。要说刘老汉，也就这点拿手绝活，被这么一折腾，倒成了冷门。前些年，前庄的邻里排起长队从大年二十五就来约稿，刘老汉便拿起新买的春联让他们选良句，按各家的情况讨个吉利。那几年，刘老汉烟灰缸堆满的烟灰，全是邻居赞助的。一时间，被卖春联的抢了风，刘老汉气不过，上街出了几趟现场书写春联的摊，就再也不乐意去了。刘老汉觉得赚那两块钱不如一根烟有年味。他不为别的，只图兄弟爷们年关到家里走动走动，热闹热闹。
　　 刘老汉不再与这一横一捺过不去了，他觉得应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俗话说：一年之季在于春。刘老汉那是铭记在心。今年开春干啥呢？
　　 刘老汉吧嗒吧嗒的抽起了香烟，抽了一根，便不在抽了。“自家的烟抽的心疼。”刘老汉把火机放在烟盒的边。这几年，刘老汉是不太抽烟了，按说收入烟还抽得起。抽烟有害健康，刘老汉深知其中道理啊。这些年，哮喘接二连三的犯，他倍感头疼。不说这几年国家政策好了，医保报销减轻了自家负担，可这实在遭罪，喘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啥活都干不了。
　　 说起这哮喘，成了刘老汉的心病。这几年，每年开春必犯。前年，为响应号召改良树种，刘老汉把家里门前的老杨树一个不剩的卖掉了。要说这树种改良，刘老汉是拍手叫好。毛把子最喜好杨树，所以每到夏季枝繁茂盛纳凉十分，刘老汉就愁容满面。刘老汉虽有地道的土方来对付这些坏家伙，可是蛰了人总是不好。夏天一到，杨絮乱飞，也倒是刘老汉讨厌的。
　　 杨树缺点很多，有一点最招刘老汉喜欢——纳凉、招人。刘老汉最喜欢热闹。杨树高大，遮阳，三五成群的人聚在树下遮阳打象棋、玩扑克、讲笑话、拉家常。刘老汉早上五点半就起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烧两壶热水。一壶滚热、一壶半凉。这么久的时间，刘老汉总结出来了，退休回家度假的上班族喜欢带点茶叶泡一泡，而像他们这些庄稼汉就没这么讲究，渴到极点抱着凉开水就喝。滚热的开水是给上班族准备的，凉水专供膀大腰圆的庄稼汉。每次倒水，刘老汉都说：“还喝的习惯？”
　　 “哎呀，刘老爷，这开水烧的贼好喝。”
　　 “嘻嘻，这开水，还能烧出个羊肉汤味啊。”
　　 “不是我夸口，这开水，还真有点羊肉味。”
　　 “你看你，馋了、馋了。”说着，一根烟递给了老汉。
　　 老汉喜出望外的接着这根烟。消失在热闹的氛围里。
　　 刘老汉已经一年没享受这待遇了。他谁也不怪，只恨这不争气的身体。
　　 本打算去年春节儿女回家，商量着把门口这房前屋后收拾收拾，栽些洋槐，种点果苗。谁知左等右等，等来的就是子女的那几句话。爸，我今天出差，春节不在家过了。爸爸，初一值班，过段时间休长假回来看您。
　　 这一等，就过了植树的季。刘老汉不气也不恼，见到他们直唠叨，一年之计在于春呢。每到这时，子女们总是低下头给他赔不是，说，明年一定把这小院搞好，一定提前回家。刘老汉好哄，几分钟就喜笑颜开的去准备饭菜酒水了。
　　 儿女接二连三的接电话，开会、出差。这个年还没过完，又各自忙开了。
　　 好在今年身子骨硬朗，刘老汉决定亲自栽这些树苗。
　　 他扛起䦆头，使劲全身的力气，噼里啪啦把树根劈开。又用铁锹挖了几铲土。弯下腰，用长满老茧的手掰开劈柴，扔到柴草垛旁。不一会就满身汗水。刘老汉擦去额头的汗，又继续挖去。待这棵树根的木头劈开，他已经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刘老太见状，忙上前劝说，“我说，老头子，你不要命了啊，万一，哮喘犯了，不是给儿女添麻烦吗？”
　　 “哎呀，老伴，你说能咋办，去年就没栽成。现在再不栽，又浪费一年。”
　　 “自己身体心里有谱，养了一个冬天呢。”
　　 刘老汉到底不是年幼，身子骨也没他说的那么硬朗。一遭风，第二天鼻子气也不通了，躺在床上半天不肯起。这可把刘老太吓坏了，他忙里忙外的给他倒水。去村里医务室找了赤脚医生，开了药。医生信不过，骑着电驴跑到刘老汉家一转悠。哎呦，这老汉又抓起䦆头夯起来，累得满头大汗。医生忙拿起手机，拍照传到村里的微信群。
　　 半小时的功夫，村长从工地调来一辆小挖机。一铲、一铲，老汉家的树根都挖了出来。
　　 刘老汉拍拍屁股站起来，拆开一包香烟，递给村长、挖机手。露出灿烂的笑：“这挖机的费用我来出。”
　　 “这费用少说也得千八百块呢，哈哈。”村长的笑声盖过了挖机的轰鸣声。
　　 “晚上到我家喝酒吧，我来请。”
　　 “酒，你还是要省着点吧，留点钱养养身子。”村长伸手给刘老汉扣了扣半敞开的怀。
　　 挖掘机的声音引来放寒假小学生的围观，“这树根我拿去做根雕，成不成？”精通根雕的小张捧起一颗树根，走到刘老汉跟前。
　　 “成、成、成。”刘老汉连连应声。
　　 “回去给你大爷拿壶酒来。”小张指着围观的一个小学生道。
　　 刘老汉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他又感觉到了年的味道，眉开眼笑的盘算起树苗的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