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二愣的选择
当有人告诉俺,有个梳长辫穿花衣的姑娘打听俺时,俺吓得甩下一句:“就说俺不在。”就一溜烟似的躲进了厕所。
哎,肯定是柳絮那丫头来了,都怪俺娘,给俺介绍什么对象,还说什么城里的姑娘靠不住,乡下娃过日子才踏实。这柳絮是上次回乡时,俺二大爷介绍的,人长得倒也不难看,就是傻乎乎的,坐到炕沿上吓得一动不敢动。
俺娘说,这女孩比俺小五岁,做得一手好针线,模样又俊,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俺这老大不小了,早该成个家了。可她也不替俺想想,俺都出来打工三年了,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俺们常常偷偷地在背后瞅着那些在街道上扭着屁股的时尚女郎,宿舍里则贴满了半裸的美女图。
遇到小珂纯粹是个意外,那天,俺们吃完晚饭一起在街道上溜达,忽然听到前面有个女孩大声喊着抓贼了,于是俺们几个便追了上去。俺跑得最快,很快将弟兄们甩在身后,这得益于俺从小常常在野地里追兔子和野鸡。
当俺快靠近那个偷包的人时,才发现他是个年龄不大的孩子,见俺要追上了,他吓得将包扔到了地上:"大哥,俺也是没办法,村里连年大旱,你饶了俺吧。”俺揪过包,“你快走吧,记住,俺们人穷但不能没了骨气。”
俺把包递到那女孩手里时,她麻利地从包里抽出一张人民币:“这算是谢你的。”俺没有接她的钱,只说了一句:“以后别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出来。”然后掉转身就走。她愣了一下,忽然大声喊道:“那就谢谢你了,英雄大哥。”
弟兄们都笑俺傻,要知道俺挣一百元钱得拼命拉一个礼拜的砖头。但俺不后悔,俺娘从小就教育俺,这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俺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一群记者扛着摄像头来工地采访,说是要在报上发个《关于农民工的专题》,于是一个穿着紫色风衣的女孩闯入我的眼帘,她回转身的一刹那,我们都愣住了,她竟然是那个丢包的女孩。她睁大了眼睛,转瞬又高兴地笑起来:“怎么是你啊?你原来在这儿干活?”
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弟兄们轰一声炸开了。那次,俺的照片被登在了晚报的头版,俺真的成了英雄。
于是,俺知道了这个女孩子叫小珂,她常常在周末免费为俺们送来报纸。
弟兄们都说,俺走桃花运了。可俺清楚,小珂是不会看上俺的,俺只是一个从农村来的打工仔,而她,是一名风光的记者。
一会小珂就要来送报纸了,这个柳絮不会赖着不走吧。想到这,俺急急地从厕所里出来。却看到弟兄们一人捧着一棒玉米啃着,柳絮抱着个包裹坐在砖堆上。
柳絮看俺出来了,怯怯地从包里取出一棒玉米:“二愣哥,早上现煮的玉米,你吃一个吧。”
俺没接玉米,却一把将她拉进了民工宿舍。
“谁让你来的?”俺瞪着血红的眼睛。
“俺婶让俺来的,说你从小就喜欢吃煮玉米。”她低着头小声说道。
“今天没车了,你住一宿明天赶紧回村去,这工地上忙着呢。”俺冷冷地对她说。
她眼里转着泪花,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
晚上,弟兄们集资请小珂吃饭,感谢她这三个月来的照顾。小珂满口答应了,但有个要求:就在旁边的面馆吃喝。
俺们要了一搭啤酒,热火朝天地喝了起来。小珂不愧是个文化人,说出来的话让大家心里热乎乎的。一眨眼,大家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弟兄们搭着肩在街上大呼小叫,小珂搀着不胜酒力的俺。
走到半道,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俺"哇"一声全吐了出来,鞋、裤子上糊满了污物。
小珂猛地松开俺,捂着鼻子跑到一边呕吐起来。她厌恶地说:“太恶心了,也不注意点儿,我先回去了。”眨眼工夫便不见了人影。
俺精神恍惚地回到了宿舍,这才想起,柳絮还没吃饭。俺说了一句:“你自己出去买点吃的吧,俺喝多了。”便一头栽到了床上。
第二天,当俺醒来的时候,柳絮已经不见了,俺的裤子和袜子洗得干干净净,正晾在窗台前的铁丝上。俺摸了一把,湿漉漉的。
桌上有一封信:“二愣哥,昨天你喝醉了,一直在叫‘小珂’,俺想肯定是你的意中人了。俺想了一宿,俺虽然喜欢你,但不会勉强你。俺走了,衣服俺洗了,玉米在橱柜里。”
弟兄们醒来后都惊呼起来:“这村里的丫头就是勤快,对二愣哥就是好。”
俺一本正经地说:“以后柳絮来了放尊重点,没准会是你们未来的嫂子呢。”
弟兄们面面相觑:“你不是不愿意吗?咋突然想通了。”
俺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她不嫌弃俺,俺们是同类人。”说完俺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玉米棒使劲咬了一口,粘粘的,甜甜的,满口清香。
俺娘说得对,这才是俺一直喜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