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锯匾
村上有两兄弟,阿哥已成了家,阿弟还只有十六七岁。家里的老爹老娘没了,阿弟一直和兄嫂住在一起。
阿哥忠厚老实,是务农的一把好手,犁耙耥耖样样会。一年到头,不打牌、不游玩,只知道低头干活,农忙时,月亮夜也会去拔秧、种田,就是气量小一点。阿嫂呢,能干理智,不但家务料理得棱是棱、角是角,而且待阿弟像呼猫似的,从来没有一句重话。
村里一些人没事,就咬阿哥的小耳朵:“你这人会介笨,拼死拼活的做,弟妇一讨,还不是一场空?”一哄二哄,阿哥干活就懈手懈脚,进门出门脸色也不好看了。
这一天,阿嫂去了娘家,家里只剩下兄弟俩。阿哥坐在门口,吸了三管潮烟后,对阿弟说:“今天分家!”
阿哥要分家的风言风语,阿弟早已听说,因年纪还小,他本打算去学一门手艺,学成满师再分开过日子。现在阿哥提出,他也硬起了牙床筋:“分就分!”
两张雕花床一人一张,四个铜汤罐各自两个,八根板凳长短搭开。真是千代没有三代分,仅半天时间,日常用品、房中家具就分完了。
下午,分三间老屋,两边间,阿哥东首阿弟西首。当中的大间怎么办?阿哥说横分,栋梁下面打隔墙。阿弟说直剖,隔墙筑在当中央。不管如何,梁上挂着的那块木匾横直是保不住了。阿弟背来梯子,三步两脚登了顶,双手一托,木匾就悬空。
这木匾,不知是什么朝代传下来的,足有二寸多厚,拂去灰尘,隐约可以看出上面写着“手足同胞”四个字。
什么东西都二一添作五,匾也应该分成两半。阿弟窝着一肚子火,张开右手五指,在匾上来回丈量,定出中线手指甲一划,而后拿起柴爿锯,吱吱嘎嘎地锯了起来。
阿嫂回来了。
看到屋里屋外、乱七八糟的场面,知道丈夫日吵夜吵的事终于发生了。阿弟正拖动着锯子,阿嫂快步走到他面前,从竹篮里拿出两个麦饼,说:“歇息一下,饿了吧,快吃,还热着呢。”
说完,把麦饼塞到阿弟手里。接着又拿出面布,揩去阿弟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这时,木匾已锯了快有一半,“手足”和“同胞”之间留下了一道锯痕。说实在的,阿弟真当有些吃力,也有些懊悔了,蛮好的一块木匾,可以做床板也可以做门窗,锯开了只能当柴烧。年少气盛,当着阿哥的面,他咬着牙不肯停下来,阿嫂递来麦饼,他就顺势直起腰放下了锯,并大口大口吃着。
阿嫂转身泡来了一杯茶,送到阿弟手上,问:“介大一块匾,是你们两兄弟一起取下来的吧?”
阿弟回答:“我独个人!”
阿嫂不相信:“别骗了,三缸腌菜只吃了一缸半,哪来这么大力气?”
见阿嫂小看自己,阿弟来劲了:“我独个人还能挂上去呢!”
阿嫂笑着说:“好,阿嫂在下面扶木梯,你爬上去,我倒要看看有多大本事!”
阿弟哪里知道阿嫂是在用计啊?
等到他挂好木匾回到地上,阿嫂移去了梯子,对阿弟说:
“你阿哥耳朵软鼻子硬,做事直来直去,别与他去计较。这木匾锯的时候,幸好看见的人不多,也没有锯断。要是断成了两半块,还不是塌祖宗的台?树大分杈,人多分家,我也不多说,但大间别分了,你成亲,在这里要办喜酒,生了孩子要办满月酒、周岁酒,阿哥阿嫂还要坐上横呢。再说阿哥阿嫂百年之后,也要躺在这里去见两老。刚才我看你锯拉得很像样,去学木匠吧,今天我已给你寻了一个师傅。”
夜里,阿嫂为阿弟打理好衣衫包裹。
第二天一早,与丈夫一起把阿弟送到师傅家里。过了几年,阿嫂出面,把她的堂妹做了妯娌。两家有难两帮,有事商量,和和睦睦不分你我。木匾一直挂在梁上,锯匾的故事传了一代又一代。
如今的村中,当兄弟之间吵吵闹闹,特别是女人家做出不贤惠的事,老人就会笃着拐杖喝道:“去看看牌匾,想想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