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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 】山村的树(散文)


作者:周天鹤 童生,779.3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03发表时间:2018-02-25 21:06:33
摘要:树是人类的朋友,树是山村的灵魂。


   在外行走,常有绿树掩映着的村庄,撞进眼帘,树木和村庄相映成辉,让人分不清主次。
   其实,谁是主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村庄有绿树环绕,村庄就有了一份生机和生气,一份祥和和安宁。
   于是我就固执地认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树。
   树是人类的生命,是村庄的图腾和灵魂。
   我有幸生长在一个长满树的世界里。山沟里远山近野、坡梁沟畔、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长满各种品种、各种风姿、高低不一、粗细不同的树木,或成片或成林,它们扮靓山野,妆点山村,成为山村的名片、山村的表情,更成为山村四季不同的风景。
   树与一个人的关系,是和他的童年密不可分的。所有曾经在童年眼眸中蓬勃生长过的树,才能留下彼此与四季共处的记忆。
   春天,春风如约而至。它吹过山村,吹过树林,吹过树木的梢头,树林就开始生动起来,这是生命的开始。鸟儿,在一点点变绿的枝头上欢唱起舞,演绎着生命的传奇,使树林变得生机盎然,充满希望。
   我小的时候,山里的日子不好过,很贫困枯焦。春天到的时候,不说粮食短缺,就连吃菜也成了问题。于是,树木就显示了它慷慨之处。
   山里的河沟边、坡边地头,都长有高大的杨树,土肥水足,春天来临时,叶子长的厚实充盈,成鹅黄色。这些杨树中间,有一种杨树的叶子是可以食用的,我们山里人叫它甜杨树。在树叶没有长老的时候,山里人会爬上高高的甜杨树,砍下树枝,摘了杨树叶,然后,把叶子摘了拿回家用开水淖了,经凉水一拔,放在缸里,再倒入一点儿酸菜水,不到两天,就成了一缸可以食用的酸菜。那酸菜爽口滑润,酸的牙痒痒。杨树叶酸菜,配上黄灿灿的玉米糁子饭,酸碱中和,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的美食。
   更令人难忘的还有香椿芽,更是一道好菜。山里的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栽有香椿树。香椿树大都长得笔直,树干光滑,通身散发着香味。我们山里人把香椿树叫茴椿树。香椿树,在民间有“百木之王”之称。《本草纲目》中记载,香椿树皮根果入药治百病,叶、干、皮、根全身为宝,可驱虫防病,号称树中之王,赛过红木。传说古代一位皇帝在落难时吃香椿叶度过难关,在返宫后为答谢香椿树的救命之恩,特赐名香椿树为:百木王。为此,山里人的生活中,家里大到房梁小到一个房梁木榫一定要用到香椿木,以祈求家人平安、幸福。作为家居用材香椿木素有“中国桃花心木”的称号,而且香椿木材质强度适中,非常耐腐蚀,可避虫,所以显得尤为珍贵。而香椿叶芽是一种口味独特,并蕴含丰富营养的食品。
   也许在别的地方香椿树很稀有,而在我们山里却很常见。我家自留地边上、责任田边就长了好几棵香椿树。春天一来,椿树枝梢迎风摇曳,不几天就长出嫩闪闪的香椿芽来,这个时候,山里人都会爬上树扳香椿芽当菜吃。我搬来梯子,拿上一头绑了镰刀的竹竿,爬上树扳香椿芽。树晃晃悠悠的,荡漾着微微的春风,令人心旷神怡。鲜嫩的香椿芽,春光下亮油油的香气扑鼻,沁人肺腑。
   母亲把扳下的香椿芽用水洗净了切碎,放在锅里和辣椒一起用油炒了,更是香辣十足的美味。有时候图方便,直接放进盆里,上面撒上盐,腌起来就可以当菜吃。其实我更爱吃的是把香椿用面拌了,放在油锅里炸成香椿鱼儿,看起来黄亮黄亮的,吃起来香酥可口,余味悠长,妙不可言。不过在那个少油缺盐的年代,能上吃香椿鱼儿的机会很少很少,大部分都是直接腌了当菜吃。香椿鱼儿到现在还有,每年到了卖香椿时节,街上也会有卖。我总要买几把香椿回家,让妻子炸香椿鱼儿吃。
   夏天里,一场雨过后,树林有很多可以食用的野山菌。我们踩着厚厚的腐叶,在树林里放飞自己,边玩边采蘑菇。一个上午下来,也会有一篮子的收获。有时幸运了,还会采到一篮子鹿茸。当然,这鹿茸不是鹿头上长的那鹿茸,也一种山菌,长的像鹿茸无疑。油锅里炒了和肉一般。那黄灿灿的鹿茸,散发着它特有的山菌气味,至今都令我难忘。
   秋天里,当满山树木的叶子都凋零后,山野一片萧条。那如火般的黄栌树,更是倾其全力,让生命火红,使大山充满生机。这时候柿子树也上场了,它尽可能地装扮着秋天。它虽然落光了叶子,但它满树丰硕的果实,像一树红灯笼,在高远的蓝天下,在秋阳里彰显着自己的生命,显得灿烂而奢华,为荒寂的山野增色。那个时候,我们几乎每天都要爬上柿树,摘软软的哄柿子来充饥,还可以把硬柿子摘了,拿回家用温水加碱泡上一晚做成甜柿子吃,也叫暖柿子。那柿子,又脆又甜,如蜜般甜了整个秋天,甜了我们的整个童年。
   我们还可以在桦栎树林里,捡拾橡子豆。秋天橡子豆,从树上落下,散落在厚厚的落叶中,黑里泛红,红中透亮,像黑红色的珍珠,在地上闪闪发光。捡回去的橡豆,可以做橡子凉粉,也可以用来喂猪,猪吃了橡豆如同吃了粮食一样有益。
   贪玩的我们把捡来的大一点儿的橡豆,留几颗装在口袋里。然后把橡豆的屁股上钻上一个小孔,空里插上一根小细棍,玩的时候,手捏细棍三个指头使劲一撮,那橡豆就像小小的陀螺一样,在地上飞快地旋转。没事的时候,伙伴们就聚在一起,撅起屁股,头碰头趴在地上,比赛看谁的橡豆转的彪、转的时间长。
   有时候,在我眼里,山村的树,一棵一棵的,就像一个一个老人。它们见证着山村的风雨变迁,又给予山里人们无数乐趣与庇佑。我觉到,其实每一棵树的身上,都一定停留着一个静默而高贵的灵魂,在庇护我们成长,赐予人们快乐。
  
   二
   树是山里人的生命,更是山里人赖以生存的依靠,人们与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山里人的日常生活,都离不开树。大集体的时候,山里人盖房修房,都要用大批的木材。那时候,树是集体的,村民们建房伐树,要给生产队里请示,先报清需要建几间房屋,用多少木材,然后再按报的指标伐树,是需要交钱的,规范而又严格有序。尽管山里人家家、年年都要建房,伐倒很多成材的树木,但由于砍伐有序,山里的树仍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农村政策改革后,生产队里的树木、林地,都分到了户家。记得那一年,队长带着全队的人,拿上红洋漆忙乎了一个冬天。把全队沟沟岔岔的,田间地头的成材树,都编了号,最后按号抓阄分到了各家各户。我家也分了不少,有杨树、松树、白椿树、柿子树、核桃树、桦栎树等很多品种。到底有多少棵,我到现在都不清楚。树分到户后,家里有劳力的人家,把分给自己的树,早早地伐了,或卖檩条、或者卖板子都换成了钱。一时间,山里的田间地头,山坡上树少了很多。
   我家由于缺乏劳动力,没有卖树。唯一伐倒的是一棵比脸盆还要粗的香椿树。这棵香椿树,长在东沟二娘门前我家一片责任田边,香椿树长在肥沃的地头,疯长着,很高很大。每年春天发芽开花,到秋天树枝上挂满椿树铃,风一吹,树铃哗啦啦地响,然后一串串地往下落,里面的籽散落一地,来年地里长出很多很密的香椿树苗,锄地时候还得费事地挖掉。
   香椿树是分给我家第三年的时候,父亲找了俩人帮忙把它伐了。香椿树打截成七尺长的材料,费了好大劲才抬回家。山里有提前给老人做棺木的风俗。后来,这些材料被解成棺木板风干后,给父母做了棺木。如今那两副被土漆漆过的棺木就放在山里老宅的楼上,以备父母百年后用。
  
   谁都知道,树木能调节气候,保持生态平衡,树木通过光合作用,吸进二氧化碳,吐出氧气,使空气清洁、新鲜。更有资料表明:一亩树林放出的氧气够65人呼吸一辈子。树还能吸收各种粉尘,一亩树林一年可吸收各种粉尘20—60吨。树林还可以减少噪音污染。40米宽的林带可减弱噪音10—15分贝等等,好处很多。
   猛然想起,我看过一位作家的一篇文章里的一段话:“我们的幸福是从拥有一座森林开始的,一片绿色的森林,那是大自然献给村庄的礼物,大自然对村民的眷顾,总是通过一片森林来表达。”
   山沟里虽然没有大片的森林,但那些立于天地之间、成长在山沟的树木不是赐予山里人无限的恩惠吗?
   其实,树木就是村庄的灵魂,是人类的朋友,更是我们生活的背景和衣食父母。
  
   三
   山里人为了生活砍树,伐树。但山里人敬畏树,尊重树,亲近树,热爱树,保护树。他们视它为生命。
   大集体的时候,生产队里有着严格的砍伐制度,就连砍柴都定有严格标准。如果谁有违犯,那就要扣30个工,罚栽30棵树。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无论张三李四,不管亲戚邻居,一律照办。
   我的伯父是队里选出的护林员。伯父一辈子没有成家,一个人独自生活在那间清冷破旧的房子里,日子清贫而冷寂。伯父为人忠厚老实,自从做了生产队的护林员后,他坚守原则,不徇私情。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护林上。他当护林员那几年,被他罚、被他抓的人不计其数,就连我这个他亲侄子因上山砍柴,砍了超标准的成材树,都被罚过。
   我家对门山上一条路,通往邻队。邻队的砍柴人经常从这条路进入我们队的地界,有时图省事,就直接砍成材的树木。如果被伯父发现,伯父就会没收了斧头,交送到大队处理。有时,正在吃饭的伯父发现有人在砍树,饭都不吃,撂下饭碗就跑上山去制止。有人说伯父老实、有人说伯父太死板,没有一点活套劲。伯父得罪了很多人,成了人人怨恨、远近闻名的黑脸包公。
   其实,那个时候,我和队里伙伴们也怨恨伯父,嫌他不留情面,管的太宽。
   山里的地、林子、荒坡分到个人后。伯父的护林员卸任了。因为那时候,已经不需要再有人护林了。卸任了护林员的伯父,除了干责任田的活外,就在对门的那片分给自己的荒山上,没日没夜地挖坑栽树。无数个春天,阳光普照着他过早苍老的、躬身挥动䦆头劳作的影子,他像快要散架的犁辕,干完了活,一个人回到冰冷的屋子,生火做饭,袅袅的青烟,从伯父的房子里冒出来,都显得孤单而冷清。伯父是寂寞孤独的,他把对生活和人生的希望都寄托给了树。
   多年后,一篇题目为《护林员伯父》的回忆文章,在《三门峡日报》刊发。文章是我写的,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早就原谅理解了伯父。伯父一辈子没有走出山沟,他热爱脚下的这片土地,热爱这片土地上的树木,他把树木当成了自己的生命。
   伯父是五十五岁的时候去世的。伯父是和堂哥堂弟们去打白糜子(果子狸)的时候,摔断了肠子,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在医院不治而亡。伯父被埋在我家责任田的山脚下。脚东头西地看着他辛勤劳作了好几个春天的山坡。他栽下的松树,已经成为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松树旺盛地成长,有风吹来就会发出低低的松涛声。我想,这松树是在为伯父歌唱,所以他不孤独。伯父是富有的。
   大集体的时候,每年春天生产队里都栽树。那时候栽树不用买树苗,直接爬上山沟里成材的杨树上,砍树枝,把树枝弄下来,去了碎枝梢就是很好的树苗。我也曾经爬上树,弄过树苗,背到学校栽树。那时,栽树每家每户都得去人。记忆中我一共跟大人们一起栽过两次树,那时好像我十五六岁。一次是在邻队的交界处栽树。我是和庙子叔、伯父、天升哥、军子哥一拨,大人们看我小,就让我手扶住树苗,他们埋土。记得栽树的时候,庙子叔还说,天鹤,你和这杨树比赛长,看谁长得快、长得高。一晃近三十多过去了,杨树长成了大树,我也人到中年,两鬓泛霜。三年前的夏天回到山里,路过这片树林,杨树高大参天,绿茵茵的一大片。在它的树荫下,驻足长留,我抚摸着杨树光洁的树身,仰头望到斑驳的阳光,倾听茂密的树叶间蝉鸣和脚下溪水的低吟,感慨万千。
   第二次栽树是在西沟。西沟在山沟的顶端,那里有当年开出的大片荒地,后来地不种了,荒地闲置。每年的夏天,一下雨都会发洪水,给山里造成不小的危害,这才有了全生产队男女老少去西沟栽松树。由于西沟路途较远,大伙都携带干粮,中午不回家吃饭。饿了啃黄馍,渴了喝泉水。一连栽了好几天,终于把整个西沟的荒地全栽上了松树。当时栽下的松树苗,细细的一乍多高。
   松树栽上后的第三年,我就招工走了,离开了山沟,去到了一个山更大树更密的秦岭山。在那里,度过了我人生的十二个美好年华。
   那些年,每次回家,都说去西沟看看,看看当年栽的松树长成什么样子。但都是来去匆匆,没有如愿。后来搬到了城里,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2013年的夏末初秋,我又一次回到了山里。妻子说想上山摘五味子。
   我立马就想到了上西沟去看看。
   妻哥说,这个时候,往西沟去还能摘点儿,不过也不多了吧。
   听了这话,更坚定了我上西沟的决心,能不能摘上五味子已经不重要了。我带上闺女儿子和妻哥妻弟的孩子,一群人就上西沟了。算起来,有近三十多年没有走这路了,但依然不陌生,熟悉的路、熟悉的山、熟悉的水,一切都是熟悉亲切的。轻车熟路。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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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周天鹤作者的《山村的树》散文,很符合散文的特点,形散而神不散。整篇围绕杨树、香椿树、牛心柿子树的树叶树干而叙述它们的宝贵作用,说明树是人类的朋友,树是山村的灵魂。因此山村人非常爱护树木,伯父护林员为保护树林而不怕得罪人。问好作者,感谢对江南的支持!推荐阅读共赏!【编辑:紫檀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2270012】 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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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樱水寒        2018-02-26 13:34:24
  非常精彩的文字,感谢作者对江南的支持,祝创作愉快,期待更多精彩
樱水寒
回复1 楼        文友:周天鹤        2018-02-27 17:16:30
  谢谢厚爱!
2 楼        文友:樱水寒        2018-02-27 14: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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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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