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尘世幸福
昨夜未眠。
永远的医院,前仆后继的病人。
临床刚刚出院了一个车祸病人,原以为当晚可以在此床上肆无忌惮展手放脚地酣睡一晚。却又从重症监护室转来了一个枯瘦如柴奄奄一息的脑溢血病患。
病人脑手术剃了发,看起来像七十岁老头。女人,实则59岁。男人65岁,包包菜发型,外穿一件较厚的蓝色衣服,没扣,内里叠穿两件衣服,最里面那件已看不出颜色,中间一件白色已差不多变成黑色。看起来像女人。
至女人躺在床上开始,男人不是抚摸着女人的手,就是摸捏女人的脚,不断地和女人咕哝。女人鼻上插根呼吸管,双眼紧闭。不知道听见没,因为她始终没啃声。
如不是一大把年纪,男人的情话大家会以为是小青年秀恩爱。
“你痛不痛?痛你就说哈。喝水不?”一会儿用勺轻轻地喂水,仔细小心的手法,仿佛给几个月大的小孩子喂吃的,怕她呛着噎着。
“你不要乱动哈,我去卫生间。”然后迅速回来。生怕小孩子不小心掉床下去。
“你放心,会好的。等你好了给你称肉吃,我们只称瘦肉。你喜欢吃糖,我明天就去给你买最好吃的冰糖。还要买你喜欢的葡萄。”柔声细语,一会儿摸摸女人的头,想起一个词,常用于霸道总裁的“宠爱”。
出于好奇,忍不住八卦:“你们哪里人?什么病?”
原来他们是江口路阳阳和人,脑溢血手术后十多天了,从重症监护室出来。
“哪天晚上九点多,她发病,我亲脉,没脉象了,这就是疑难杂症也,癌症一类,我懂医,但我晓得,我那些根根草草,医不好。我抱了她一晚上,一边喂她白糖开水,不让她睡过去,第二天儿子回来,才送她到县医院。”
“你们吵过架吗?”
“很少吵架。我疼她,一辈子没让她下地干农活,只在家里做饭喂猪。我们平常还要说笑话打嘴仗。你们不要看她长的很瘦小,她很能干,认得字比我多,她就是身体不争气,不是要买好多嘎嘎她吃。我就是对她好噻,不然,我就不给她看病,她坟上的草都长多深了。”
“你们读了多少书?”
“我读了七册,她也是读七册。但她认的字就是比我多。”老脸上笑开了花。看来多认几个字很重要,它会成为喜欢的基石。
见我们没问话题了,男人又转过身子,低首和女人絮叨:“你的私房钱,我借了哈,你莫急,我晓得你一辈子喜欢钱,把钱看得紧,等你好了,我去挣钱,还给你。”
“多少私房钱?”又不禁好奇。
“嘿,还好哦,四千多。每次我去买东西取钱,就给她两三百,她就高高兴兴拿去藏起来了。”
老脸上是宽容的爱意,没有发现藏私房钱后的埋怨。一边说,一边掏出破旧的咖啡色钱夹,展开数钱,厚厚一叠。我好心说:“你身上不要带这么多现金,要么交给医院你们的账上,可以多退少补,要么存银行。”
男人显摆又自豪地说:“不怕,这点小钱,当不得么子。”
今天晚上,他们的儿子来了,与男人说话就杠,男人一气之下,拿起一件厚衣服,说包车回路阳。
我们正在猜测,男人是否真走了,我相信他不会走,如此关爱,此时怎会离开?
果然,一小会儿,儿子接电话说他爸要求他出去接他回来。男人一进病房,自言自语:“我说哈,还是怕我走了哦,有本事不要来接我。”
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男人走到女人床前,拿起女人枯材般的手:“还是你才留得住我,我晓得你不让我走,但是,你又疼儿子。”
想起哪句诗:“即使你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依然是我心里的宝。”
堪比前几年网上流传的“天梯爱情故事”。
病中的人,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有人如此看重,关心倍至,病痛一定会减轻许多吧?
男人一晚没睡,就在哪里嘘寒问暖,又仿佛自言自语。大病房的人们也没发异议,任由她们恩爱到天明。
见着这般煽情场面,一直在想,简直不可思议。一个农民,可以说是“穷老病”,怎会如此情深?话说难道农民就不能如此深情?他们的幸福感觉,会比那些个富贵人家因为少点钱而稀释掉吗?
或是一种生而为人的原始善良本能?还是农村太穷,没有其它消遣,只有夫妻恩爱,以渡过贫穷,枯燥无味又漫长的时光?因没经济能力旧貌换新颜?
如此这样断论令人悲催。难道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诱惑太多,享受的乐趣纷繁复杂多姿多彩?真爱已是十分之一或百分之一?甚至世间已无真爱,已无白头偕老可言?
我将此故事告诉一位好友,他说:“一定是女人平常的付出,而今在收获回报。”“老了,相依为命,就该这样!”
这是最好的诠释!画龙点睛。
因为我们每一个人,如果躺在病床上,都一样希望有一个如此这般的爱人守候在身边。
生活有太多的平淡,有时还很泛味。
如果我们剪去生活中的一些枝蔓,剩下的就是一些精彩。
于是,平凡中也有了小部分的感动,把它串连起来,就是一篇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