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过年了,和老孙一起在机场工作的外地人,都正急着忙着往家赶。老孙是本地人,家就住在离机场旁边不远处的空港A区。他回家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走路,也就十几分钟的距离。
老孙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人长得高高大大,心也是宽宽松松。老孙说话之前,总先憨憨地一笑,那憨态可掬的样子,一下就会让人和他缩小了很多距离,甚至让你感到他是自家人,更像自己的亲兄弟。
过年嘛,就是图个欢天喜地,图个热热闹闹。可是老孙家里一共才四口人,儿子在部队又回不来,这样也就只剩一个老娘,和自己的老婆三口人。老孙总觉着孩子不在自己身边热闹不起来,这年过得多少让人感觉像缺点儿啥似的。
老婆还像往年一样,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过年的饭菜。辛苦一年了,她想让老公痛痛快快地喝上两杯酒,轻轻松松地释放一下过去的所有压力和烦恼。老孙的老婆是个细心人,前两天就炸好了绿豆面的咯吱盒,又酥又脆,谁尝过之后都会赞不绝口。还有炸带鱼、炸藕盒、灌香肠,这是她每年必备的自制美食,缺了这些东西,总感觉年味儿就不够浓。这些自己做的东西好吃,你在市场上也根本买不到,就算买到了,也吃不出自家自制的风味儿来。老孙常和别人夸耀自己老婆的厨艺,说她是整个空港A区煎炒烹炸的高手,说是一辈子也吃不够老婆做的饭菜。
过年的饭菜,已经准备妥当,只差一盘大虾还没下锅。以前儿子在家没去部队的时候,最爱吃的就是大虾,尤其小时候,儿子看见妈妈做好的又红又亮的大虾,小脸儿上总会乐得一边现出一个小酒窝儿。每当这时,老孙都会情不自禁地亲亲儿子红扑扑的脸蛋儿,那心里,比抿上一口醇香四溢的贵州茅台酒还美。
可是如今孩子长大了,他在空军部队服兵役,离家几千里之外,正忙着驾机训练呢。老孙看着大虾,不禁又想起儿子,儿子如果在家过年该多好啊。这样茫然地想着想着,他又忽然想起了和自己一起工作的陕北小伙儿刘强,他和自己儿子是同龄,就是没有自己儿子长得壮实,他瘦瘦的,很单薄。
刘强这孩子很不幸,十几岁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父母,只能和姐姐一起相依为命。后来,姐姐远嫁甘肃,家里只剩刘强一人。姐姐怕他孤单,又把他交给了表哥,表哥便把他带到北京,在机场做保安工作。
老孙想,别人都回家过年,却没有看到刘强回家过年的意思,难道他不回去了?说来也是,他现在就是孤儿,回家又能投靠谁呢?老孙把刘强的情况告诉了老婆。老婆听完,毫不犹豫地说:“你还愣着干嘛?快打电话,让孩子来咱家过年吧!”
其实,刘强来过他们家里两次,为他们送过自制的松针花肥,这种花肥养君子兰效果还挺不错的。
电话拨通了,老孙扯着大嗓门儿,“小刘,是不是没走啊?快来我家过年吧!”
“走了!我在火车上,谢谢孙叔!”刘强匆匆忙忙地说。
“不能吧?你昨天还没有回家的意思呢,怎么现在就到火车上了?”老孙反问道。
“我临时决定的,去姐姐家过年。”刘强不慌不忙地说。
“那好,你给我一个车厢里的镜头。”老孙还是不放心。
“不用了,车厢里人太多,你放心吧,孙叔!”
“唉……”老孙失望地坐在沙发上,挂断了电话。他望着一大桌子美味佳肴,呆呆地发愣。
此刻,老孙眼前总像有两个年轻人的影子在晃动,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和他一起工作的孤儿刘强。
一向少言寡语的刘强,是个做事踏实,生活勤俭,满有爱心的年轻人。虽然他钱挣得不多,却还每月要抠出一点,为贫困山区的孩子们献爱心。老孙一直打心眼里喜欢他,说刘强这样的年轻人不好找。
“不行,我得去看个究竟,大过年的,别让他一个人过呀……”老孙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骑上门外的OFO黄色共享单车,直奔单位地下室刘强的宿舍。
昏黄的灯光,照着地下室冰冷的宿舍门,老孙见门上没有挂锁,便抬手轻轻一推,门开了。房间里,一个瘦弱单薄的年轻人,手里正拿着一把红色的暖瓶,在泡一碗儿见楞见角儿的方便面……
见此情景,老孙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汉,不禁潸然泪下。
“走吧,咱们回家过年。”
老孙拉起刘强的手,像拉着自己刚刚找回来的儿子,向回家的路上疾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