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一列穿越四季的火车(小说)
一列火车载着孤独驶向寂寞……
保罗在办公室里忙碌着,尽可能地毁掉一切对他不利的材料。一个一个的拆着文件夹和档案袋,匆匆地把它们投进碎纸机里。突然,他的电话响了,是女友艾丽打来的,保罗按下接听键:“亲爱的,你真要带我回家?回你的家?”
“是的,你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哦,那咱们坐飞机吧?我打电话订机票!”
“行,你定两张北美航空的机票吧。”
“咱们从哪个机场坐飞机呢?”
“安卡雷奇。哦,你等等。你猜我发现了什么。等会,咱们可能不坐飞机了。”保罗撕开从家中寄来的一个快递,里面滑出来了两张火车票。
这是他大女儿玛莎给他寄来的,有快一年的时间了。玛莎得了全校的最高奖学金,给保罗买了两张火车票,正是从安卡雷奇到他的家巴拿马城的全程票。保罗捏着两张火车票愣了一会,拿起电话拨通了安卡雷奇火车站的电话。
“不是要坐飞机的吗?干嘛跟一群淘金客挤火车呀!”艾丽有些抱怨,保罗携着她走进了验票区。
验票员瞟了一眼保罗和艾丽,拿起两张火车票投进了验票机。
“感谢您乘坐本次列车,我们将带您穿越四季!请您欣赏窗外的风景,祝您旅途愉快!”保罗全然不顾车厢里的广播,他的心情有些低落。艾丽靠在保罗身上显得很兴奋,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抱怨。
很快列车驶出了安卡雷奇火车站,一路向南驶去。全程他们将跟落基山山脉并行,从寒冷的阿拉斯加到温暖如春的加利福尼亚,最后驶向赤道附近的巴拿马城。
火车上保罗有些困意,艾丽看着窗外跟他说着情话。一排排高大的水杉从火车两边被抛向远处,树冠上积着厚厚的雪。
刚来阿拉斯加时,保罗经常带艾丽去滑雪,有时俩人走进水杉林中,在一颗颗高入云霄的水杉树下拥抱接吻,可是现在保罗根本无暇顾及窗外的美景。艾丽喋喋不休的跟他讲着以前他俩的浪漫,原本的幸福甜蜜现在好像在听天书。保罗只是答应着,艾丽觉得无趣只管看着窗外不去理他,慢慢地保罗睡着了。
不知道火车驶了多远,保罗从睡梦中惊醒,艾丽趴在他身上也睡着了,他赶紧摸了摸胳膊底下夹着的手提箱。
这时他才看了眼窗外,黑色的幕布拉了下来,车厢上开着昏黄的头灯,周围人大都睡着了,只有几个还在窃窃私语。保罗给艾丽盖了条毯子又倚在座位上继续睡了。
当他在醒来时,好像有人在拉他的手提箱,试图从他夹紧的腋下拉出来,保罗紧张得惊醒了,原来是艾丽。
“亲爱的,你睡着了,我怕箱子搁到你,想给你提着。”
“嗯,不用。你睡醒了?怎么不再睡会,是不是饿了?天快亮了吧?现在几点了?”保罗在极力掩饰刚才的紧张,不住地问着艾丽。
“才凌晨五点,你看别人都还睡着呢?你不再睡会了?”艾丽温存地把手抚在保罗的胸前,她还不敢问保罗这次为什么要带她一起回家而且行色匆匆。
窗外远处地平线上已经开始泛白了,暗红色的一轮太阳即将升起。保罗怕车厢里的人都起来再去餐车就很拥挤,于是他提着箱子跟艾丽先到了餐车。
俩人点了牛排外加意大利面,还要了一瓶法国波尔多的葡萄酒。餐车的车厢里还算安静,保罗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握着酒杯一仰头喝了下去,准备拿起酒瓶再倒一杯。艾丽抢过酒瓶,只给他倒了一点点。
保罗看了眼艾丽,无趣地晃着杯子里少得可怜的葡萄酒,似乎在诉苦,要艾丽再给自己加点酒。艾丽握着葡萄酒瓶不肯就范,保罗有些烦了,夺过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艾丽开始生气了,把酒瓶夺了回来,也给她自己倒了跟保罗同样满的一杯。
此时他俩都默不作声,各自喝着酒。其实,艾丽知道保罗有家室,却还是爱上了他。她从未要求过保罗离婚或是跟她结婚,这似乎跟艾丽是个法国裔血统的关系吧。她知道保罗是保守的中美洲人,是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家庭。可是爱情却深深地催化了彼此的性格,艾丽始终想不明白,一向谨慎的保罗这次为什么要带自己回他的家?
渐渐地周围开始明亮起来,保罗率先打破这种僵持的气氛,起身提着箱子走向了自己的车厢,艾丽只好跟在后面。
保罗瞥向窗外,原本银灰的主色调完全换了另一副模样。火车正在穿越一大片阔叶林区,金黄色的叶子缀在树枝上。他猛地吸了口烟,把手搭在过道的窗上,把脸贴在玻璃上,盯着车窗外,眼前成片成片倒退的树木跟远处色彩斑斓的群山,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在想巴拿马城的人们还在享受着狂欢节的桑巴热舞和黑啤酒,尤其是到了晚上,他会带妻女参加狂欢的。他的大女儿继承了他的热情,一定是当晚的热舞公主。他的妻子会为他带来一扎的黑啤酒,坐在运河的岸边吹着太平洋和大西洋一起刮来的风,那种凉爽惬意让人如何能够忘怀。可是一转身他看到了车厢座位上的艾丽,又重新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艾丽看他的眼神已没了早先的温情,保罗试图躲开与艾丽交汇的目光,把手提箱从腋下放到了座位下面,接着又把艾丽拉到他的臂弯里。艾丽挣脱了一下,保罗的胳膊停在了半空。猝不及防的两个有情人的眼神像是触了电。保罗又试图再次转头看向车窗外,艾丽急忙问道:“你带我回家,准备如何安排我?是让我住进你的家里还是……”
这句话把保罗问住了,他低着头不语。
“亲爱的,是我让你为难了?”
“不,是我……”保罗终于有了回应,回答的声音有些微弱。他把两手交叉着放在腿上,两个拇指无趣地互相转着。
“艾丽,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我不准备再回阿拉斯加了!”
“可是你只告诉我要带我回家,没告诉过我不再回去呀!”
“我欺骗了你,我的公司倒闭了,我完蛋了,彻底没戏了。我要带你回家,向我的家人、我的妻女坦白我们的关系!”
“那又能怎么?保罗,你知道我的家人都在阿拉斯加,我忍受不了赤道的太阳,我受不了那的炎热,你是知道的。”
“可是,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是,我爱你!”
“我以为你愿意嫁给我或是跟我生活在任何地方,以后我们可以把你的家人一起接到巴拿马城,你们会喜欢上那座城市的。”保罗近乎孩子般的幻想着艾丽可以接受他的安排。
“可是保罗,我知道你爱你的家人,我不该跟你一起回家的。”
“艾丽,现在我很难抉择,我怕伤害你,让你感到委屈。”
“你一开始为什么不带我回家?现在你的公司倒闭了落破了才想起跟你的家人坦白?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玩物,或是你投资失败的借口?我不会成全你的!”艾丽大声说着,车厢里的人把目光都投到他俩人的身上,这让保罗更加的局促了。
他俩谈话结束在一团团的绿色里,车窗外映照进的绿颜色生机勃勃,保罗借机扭头看向了窗外,艾丽起身走到了别的车厢里。
过了许久,保罗才想起艾丽,他站起来看着车厢里却没找到她,他把手提箱从座位底下提出来,夹到胳膊下从车厢的过道里穿过。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寻找艾丽,可是半点也没见她的影子。他到了最后一节车厢最后面的供旅客看风景的露台上,发现了艾丽正趴在露台的围栏上,他一步走近了艾丽,用胳膊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艾丽被他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倚在他的胸膛里喘着粗气,过了一会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保罗以为是把她抱得太紧了,于是放开了胳膊。艾丽擦干净了自己的眼泪,回过头去又趴在了围栏上,保罗顺势站在了她的旁边,用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此刻,火车正穿行在加利福尼亚大平原上,草绿色映衬在保罗和艾丽的眼睛里。他俩讲着在加利福尼亚的金色沙滩第一次的相遇,海面上泛起的绿色海藻黏在他俩的身体上。海边日光下艾丽闪闪发亮的胴体,让保罗第一次动了心,他推去所有的事情跟艾丽在一起,两人在海水里缠着彼此,腻到海水都发甜。讲着讲着,他俩都笑了,笑得艾丽眼睛里又有了晶莹的液体。保罗拥住她,轻轻地吻去了艾丽还未滚落的泪水。
火车一路疾驰着,很快就挣脱了加利福尼亚大草原驶入了中美洲。眼前都是热带风光,连吹来的风都夹杂着鱼腥味。火车驶入了中美洲的一座城市,车厢里开始广播提醒旅客下一站即将结束这次旅程。保罗跟艾丽依偎在座位上,憧憬着属于他俩人的美好生活。慢慢的火车停了下来,车上陆续有人开始走下车厢。保罗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瘪瘪的烟盒勾起了他的烟瘾,起身他吻了吻艾丽说:“亲爱的,我得下车呼吸一口清新空气了。我的烟也没了,我要去买包烟抽了,你要不要一起?”
“不,外面太热了,我怕受不了,我还是在车厢里等你吧!”
“嗯,等着我回来!”保罗说完就走下车,临下车前还看了眼艾丽以及他的手提箱。
人们开始走回车厢了,保罗掐灭了烟跟着人流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可是他没有发现艾丽,艾丽不在,他的手提箱也被艾丽提走了。他着急地从过道里穿过去,到车后端的露台上去寻找,却没有发现艾丽的身影,他忽地望向窗外,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艾丽!艾丽!”他打开了车窗玻璃大声地喊着,可是火车越驶越快,渐渐地人影开始变得模糊了,艾丽跟他的手提箱一起消失在了车后面……
他傻傻地呆坐在座位上,全然没有即将到家的兴奋,他清楚地记得手提箱里有自己亲自装上的二十万美金,那是他预备下次投资用的启动资金,他的后半生以及对家人的承诺全在里面了。
他后悔遇见了艾丽这个“放荡的女人”,刚刚还温情的跟自己相拥在一起,甚至他的唇上还残留着她的红色唇膏。保罗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可是他该如何跟家人解释这一切,他是否会说他的公司被一个女人搞垮了?他恨跟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甚至怀疑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骗局。
从安卡雷奇驶出,火车终于到了巴拿马城,车厢的广播里再次提醒旅客看好行李准备下车。保罗坐在座位上久久地不愿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结局。直到车厢外有人开始拍打车窗上的玻璃,他才扭头看向外面。他还在幻想,以为是艾丽在提醒他快下车,他们会在巴拿马城开始幸福的新生活,但是他隐隐地听到车窗外叫他“爸爸”,他才看清那是他的大女儿玛莎。
家人的宽容让他愈加感到不安,妻子只是偶尔问起他阿拉斯加的环境如何,什么时候再有机会从巴拿马城坐火车到安卡雷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保罗回归到了家庭中。他习惯每天清晨给妻子和孩子们一个吻,他找了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开始了新生活。最终他发现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妻女,他忘了生命中还存在过一个叫艾丽的女人。
直到下个狂欢节,保罗正准备着全家人的晚宴,傍晚时分有个快递员给他送了一份快递,撕开快递里面滑落了两张火车票,正是从巴拿马城到安卡雷奇的全程车票,另外快递里还夹着一张二十万美金的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