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婚姻是这样的，有时候，你很爱他，有时候真想一枪崩了他。大多数时候，你在买枪的路上碰到了他爱吃的菜，买了菜却忘记了买枪。然后过了几天，一想，不行，还得买枪……”
　　 这是去年在朋友圈里看到的一个帖子，发帖人和我一样，也是人到中年，当时觉得很形象、贴切、到位，念给丈夫听，他却不以为然，反而说：“你们女人心眼真小，我们男人就不这样想？”
　　 是呀！人到中年，历经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婚姻，状态大抵如此。联想周遭的同事、朋友、亲人，乃至自己，谁不是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一边又心心念念地爱着。
　　
　　 一
　　 多年以前，一个冬日的下午，经过单位某个科室的门口，透过洁净的玻璃门，一群女人忙完了工作，忙里偷闲，正在背地里历数自家老公的“劣迹”，笑声此起彼伏。
　　 待我进得门时，护士A正说道：“你家那位算是好的。我家的那个野人，昨晚半夜才鬼鬼祟祟地进门，肯定又和他的狐朋狗友喝大酒去了，最近一个月，已经好几次了，脸皮堪比城墙厚，早上出门，直接没理他，中午回去继续给他甩脸子看！”
　　 “醒醒吧，亲爱的！你把脸甩成个长白山，人家未必看得见！”B护士接茬。
　　 “你知足吧！你家那位虽然喝大酒，但平时对你们娘俩多好。哪像我们家那个猪头，一提他我就来气，动不动打麻将不见人影。哼！现在都自觉不打扰我了，太晚了，直接上他姐家去了。”
　　 “人家那不是考虑你睡眠不好，怕吵着你嘛！我看他还是时时想着你的。你看！每逢七夕，结婚纪念日啥的，总给你发红包，不是1314，就是520，你还嫌弃他？”B护士又道。
　　 “啥？你那叫野人？瞧瞧我家那个二货，都半个月没见了，长什么样我都快忘了！”
　　 众人疑惑，且听C护士愤愤道来。
　　 原来人到中年的她，女儿正上初中，老公在某单位从事接待工作。恰逢年末，各种检查应接不暇。每天早上C护士还在睡觉，老公就拽起女儿送学校了，中午、晚上要么连轴应酬，要么陪客户健身打球，往往C护士辅导完女儿作业，待要洗漱休息时仍不见其踪影，常常半夜才回家。之后，偷摸钻到另一间屋子睡觉，如此循环，可真是半月未见，忘了模样！
　　 正说着，一位温和敦厚的女医生进门，随口道：“我看你们呀，就是太挑剔了，对老公的要求，差不多就行了！”
　　 话音落罢，众护士群起而攻之。
　　 ……
　　 “得得得，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女医生识趣走开！
　　 事实上，虽然人到中年，但职业使然，从她们每天打理科室卫生那一尘不染的劲儿，就能推测出这些有着职业特点的护士，在自己家里是怎样的一把干活好手，里里外外，绝对是大半边天。
　　 哦！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单位可没有专门的卫生保洁员。
　　 每次路过她们科室，看见窗明几净的洗手间和走廊通道，总忍不住在想，如此勤快的姐妹们，倘若老公真有那么几丁点的不良嗜好，还不得被人到中年的她们，咬牙切齿地嫌弃死！
　　 但嫌弃归嫌弃，心里惦记老公还是真的。
　　 春节过后又聚在一起聊天，A护士刚说破费两千大洋给家里那个“不省油的灯”买了一套名牌西装；B护士就说又花800元给家里的“自私鬼”买了一件羊绒衫；C护士连忙补充，说家里那个“败家爷们”又看中了一件纯羊毛呢大衣，准备调休时去买。问及自己过节买了什么？A护士说，等“三八”节打折搞特价活动的时候再说；B护士却说，一天到晚净穿白大褂了，穿上也没人看，省得浪费了；C护士接着说，那家伙在机关工作，得注重形象，还是多买几件，让那个懒汉勤换着点，我就算了……
　　 如此等等，也许，嘴上骂着，心里惦着，就是人到中年的她们，抱怨和爱的表达方式。
　　 原来，在平淡的日子中，彼此间的温情已然生成，而她们却在不经意间低估了这份温情。
　　 这就是婚姻的真实面目，盛怒之下难免嫌弃，气消云散之后总还惦记。正因为这惦记，也让彼此愿意继续为对方付出，为这段关系而努力磨合。婚姻不易，愿人到中年的同事们，能在琐碎与纷杂的尘世中，继续爱，用力地爱，且行且珍惜。
　　
　　 二
　　 去年11月的一天，丈夫要去出差，中午乘坐去往北京的飞机。那天阳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我们去西湖健步。
　　 走了一个多小时，小累。返回路上，突然接到弟妹的电话，“嫂子，我不能活了！”
　　 “又怎么了？”我惊问。
　　 弟妹呜呜咽咽地连哭带说，听不大清楚，我极力地在电话中劝解，总算安慰得当，挂了电话。立马给堂弟打电话询问缘由，方知一切皆由女儿月考成绩下降引发。
　　 原来，女儿来年高考，这次成绩突然下降，一家人都很郁闷，弟妹尤其如此。那天，弟妹单位一个退休的朋友，从西安女儿家返回金昌，准备当日中午大家一起聚个餐。弟妹安排女儿先洗澡后赴宴，但孩子明显不乐意，磨磨蹭蹭的慢洗，快到赴约时间了，女儿还没洗完。弟妹很不高兴地进了卫生间，开始数落女儿，一会儿嫌她洗得慢，一会儿又说洗澡不拉窗帘，不知羞耻。堂弟在门外的客厅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冲到门口，推开一角喊道：“差不多行了，这是20楼，大白天谁能看得见？”
　　 弟妹每次看到他们爷俩一个鼻孔出气，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向做事决绝的她，冷不丁把门直接惯过去，堂弟没有防备，门框直接甩到了额头上，立时砸出一道凹槽，且出了血。二人就此动了手，弟妹吃了亏，便扬言“不活了，要跳楼。”堂弟正在气头上，也是话赶话，就顺嘴一句：“赶紧跳！没人拦你。”
　　 弟妹无处申冤，只好给我打电话，想让我们过去断官司。丈夫见状要溜，“我得回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得赶去机场。”
　　 “每次亲戚中有人吵架，你都推给我，我就是那个得罪人的主儿，这次我也不管了，晾他们几天再说。”我敷衍他。
　　 其实，他们吵架甚至动手，业已常态，每年总有那么一两次，基本的节奏遵循小吵——放狠话——大吵——动手——不过了（离婚）。弟妹虽然和我投缘，关系也不错，但每次劝解却油盐不进，时不时还撂下几句狠话。有一次，她又说不过了，一定要离婚，我怎么劝都不奏效。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在长泰花园一个角落的长椅旁，说得我口干舌燥，晚上10点多了，总算把她劝回了家。
　　 临走时，又放下一句狠话：“明天我就去法院起诉他！”
　　 如此折腾，我对丈夫说：“看来弟妹这次是动了真格，你私下里多给堂弟安顿安顿，让他低头认个错，男人之间沟通起来容易一些。”
　　 谁知，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我俩到紫金花海健步行，未曾想，却与他们迎面撞个正着。弟妹穿着堂弟那件肥大又不合体的工作服，俩人有说有笑，竟然手拉着手向我们走来，我有点猝不及防，不知怎么和她打招呼，而弟妹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人一样，反倒令我不知所措。
　　 那一刻，我才发现，婚姻真是个矛盾体，有时候鸡飞狗跳，有时候岁月静好，它总会有各种各种的问题出现，却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弱不禁风。
　　 弟妹的婚姻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走过了十几个年头。私底下，我一直认为他俩是不错的独立个体，但果真是一对冤家，盛怒之下，总想要劈了对方，关键时候却又心心念念，似乎就像朋友圈里盛传的那样，往往会在买刀的路上买了菜。
　　 因为，爱还在。
　　 平日里或许看不到，但每次和我们一同回乡下返程，堂弟总要带很多弟妹爱吃的东西，比如夏天的应季蔬菜，秋天的大枣，老树上的酸苹果，更有冬天温棚里的绿菜等。弟妹不吃羊肉，每逢春节，家婆例行要做宁远堡的粉汤，此时，堂弟便会雷打不动地盯着饭锅，生怕记性不好的老妈忘记他的叮嘱，错把媳妇的粉汤里加了羊肉汤。如此多年，不管弟妹啥时候起床吃早饭，总有一大盆猪肉或牛肉粉汤等着她，也因此，堂弟成了我们妯娌间取笑的对象，可他却憨憨的一笑了之。
　　 多年以后，在了解了弟妹的童年生活经历和成长经历后，我才渐渐明白，那个年少时被父亲一再否定，有着强烈自尊心的孩子。成年后，刻意地想要远离少时的自卑，以及由此带给自己的心理阴影。也许，在弟妹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对或错两种截然相反答案。所以，她总是不自觉地用自己认知的那种思维方式，来求得他人的关注和尊重。对于丈夫，那个自认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更是如此。即便采用极端刻薄的语言或者暴力冒险，只要被关注，她愿意被伤害，甚至愿意铤而走险。
　　 他们的婚姻，虽然少了轰轰烈烈的爱情保鲜做陪衬，却也在心心念念的争吵中过了几十年。时常前一秒还和风细雨，后一秒就可能暴风骤雨。间或，变相地打着一心为家、为孩子着想的美丽旗号，咬牙切齿地伤害或咒骂对方，于是，婚姻就成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也许，就算婚姻中有100次要离婚，50次掐死对方的念头，也会有不少于100次要念着他，50次守着他的心思。
　　 人到中年，堂弟和弟妹的婚姻，便是如此！
　　
　　 三
　　 女儿高三的那一年，家里的气氛一直比较压抑，夫妻之间几乎没有太多的交流，我感觉自己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每天丈夫按部就班地接送女儿，我则一日三餐荤素搭配，似乎所有的日子就只剩女儿高考这一件事了。待到六月初，离高考就剩两天了。晚上，我和女儿去花园里散步，放松一下考前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她的父亲。
　　 我一直以为女儿是那种大大咧咧粗心的孩子，加之高考，应该没有留意到我对她父亲的嫌弃。所以，话到嘴边忍了又忍，不想提说，预备着高考结束了再谈，但女儿自动接了这个话题，“妈妈，等我上大学了，你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做主吧！别委屈了自己。”
　　 “其实，我也看出来了，爸爸除了接送我，真就是家里的摆设，基本没啥用。”女儿接着说。
　　 “与其嫌弃他，还不如自己开始新的生活，我已经长大了，能接受。”她继续说。
　　 人到中年，回想那些年的婚姻生活，感觉真的很憋屈。
　　 刚结婚头几年，上护校的侄女住在家里，所以，家务活她都抢着干了，一家人倒也相安无事，七年之痒貌似没有出现。侄女出嫁后，家务活一下子压在我身上了，矛盾陡然增加。丈夫本不善做家务，还特别怕做家务。偶尔去做饭，菜不是炒的外焦里生，就是葱姜蒜等调料黑黢黢地点缀，实在不忍直视，更不要说下嘴了。我好意鼓励他，“做饭要像韩剧里说的那样，带着对家人的爱，对家人的感情，用心做出来的饭才好吃！”
　　 谁料，平素好脾气名声的他，立马光火，“你有病吧！我一门心思地炒菜都炒成这样！再想着爱呀情呀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这菜还能吃吗？”
　　 直接无语。
　　 那就安排他周末洗衣服，告知其先洗贴身穿的，颜色浅的，再洗外套牛仔裤等颜色深的。偏不听，就按自己的逻辑行事，令你哭笑不得。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总是先洗价格贵的，质量好的。结果，衣服晾到衣架上，乌突突一片，我欲哭无泪。
　　 后来，他再去卫生间洗衣，偶尔，会站在旁边好心指点，却硬说我像特务一样监视他干活，明显不信任，再次无语。
　　 每月的生理期，良心未泯的他会主动去厨房刷碗，但我知道，他是真心不乐意，洗碗就只是洗碗，要么不刷锅，要么不擦餐桌，更不要说灶台，油烟机和地面的打理了。次日中午,待我急急忙忙下班回家，一进厨房，怒火便不打一处来，收拾完毕，做好饭菜，迎接他的绝无好脸色。
　　 脸色看多了，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了。
　　 终有一天，冲我发火，“怪不得我表弟说了，女人都是惯出来了，干活也叨叨，不干活也叨叨，干不好还叨叨，以后索性不干了，你爱怎么叨叨就叨叨去吧！”
　　 “好啊！你可真有本事，过去嘲笑我们女人凑在一起就知道骂老公，原来你们兄弟在一起就是这么糟践自己老婆的，还好意思教唆自家兄弟和老婆对着干？”
　　 “怪不得表弟媳妇要和他离婚，就你这种态度，我看你也快和他作伴了！”我恨恨地骂道。
　　 丈夫自知理亏，不再言语。
　　 其实，有时候，他也去拖个地之类的干点家务，但却一准地偷工减料——地不扫便拖，还美其名曰“不起灰尘，利于健康。”我说地上的细沙子等颗粒会损坏木地板的光洁度，且举例说明，“你看侄女家的地板，和我们的一模一样，时间还比咱家的早，人家维护保养的多亮，跟新的似的！”
　　 他阴阳怪气地扔给我一句话，能把你噎死：“都像你侄女那样爱护地板，卖木地板的人，还不都饿死了！”
　　 三观不同，直接无法交流。
　　 不过,一个月后,他买了个扫地机,算是自己知错就改了。
　　 再后来，女儿高考结束，我们全家去东北做了一趟毕业旅行。不知道是他们父女间做了长谈，还是女儿上大学后，家里的压抑气氛得以缓解。总之，后续的二人世界矛盾顷刻间少了许多，丈夫也开始有意识地改变做家务的态度。
　　 女儿寒假回来，感到非常意外。对我说：“老爹变了，他都知道怎么拖地、洗衣服了，竟然还嫌弃我乱扔衣服，房间太乱！”
　　 餐桌上，女儿追问父亲没被我嫌弃出家门的底牌。丈夫说：“我只要求你妈妈吃饭时给我摆一双筷子，有菜没菜都行，不然她一个人吃饭，太冷清了！”
　　 那一刻，我有几许感动。
　　 人们常说婚姻有七年之痒，但我们俨然过了几个七年，婚姻的分水岭，于我们而言已没有了意义，更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浪漫，甜蜜也在鸡飞狗跳的柴米油盐中褪去光泽。
　　 对于我们这样已是三个七年之痒的老夫老妻来说，更为明显的是，看到彼此的缺点就像放大镜一样，成倍地增长，多年以来练就的强迫症习惯，更是悄然无声地捎带了许多嫌弃之情。
　　 也许，在红尘中风雨同舟的饮食男女，难免会在夹杂着磕磕碰碰的感情中困顿、彷徨。面对大事小情的考验，是仓皇而逃、缴械投降，还是坚守阵地、为爱付出？
　　 大多数人选择了后者，因为爱还在。
　　 有人说，明星的婚姻，谁不是一边秀恩爱，一边分床睡。而我想说，寻常百姓的婚姻，谁不是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又心心念念。
　　 “三八”妇女节到了，人到中年的你，婚姻是明星夫妻的境界，还是寻常百姓的状态？
　　 但愿你选择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