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姐
医院内科病房静悄悄,爹刚输完液体,就迷瞪瞪睡着了。弥漫的浓浓药水味道,让几天都没来医院看望的儿子夏周军手捂鼻空,张开嘴巴呕吐状,看上去他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缓口气,夏周军斜眼哝嘴,招呼守在爹病床前的表姐晓丽,说:“遇上这味道,我呼吸困难,心脏跳的快,脸皮会过敏,给你十块钱,快去门口药店,给我买个口罩来。”
“嗯,一个口罩花不了几个钱,我去去就来。”表姐晓丽没接夏周军居高临下递过来的十元钱,应声快步出了病房门。
见表姐出了门,夏周军慌忙坐在爹病床前,附身柔声轻唤:“爹,好点不?看看,我整日里忙的,不过您放心,表姐那边,我一定不会亏待她,多给些钱,这伺候人的活说重也累不着,总比她在家种地强的多,嘿嘿,她愿意干。”
“嗯。”爹嘴角翕动,懒得睁开眼。
“唉,爹,您老人家睁开眼,看看儿子给您带啥好吃的了?”
“嗯,我这把老骨头,牙齿稀落,啥稀罕玩意都吃不下,你忙!快回吧,这有你表姐就妥了。”
“嗨,再忙也得找点空闲,抽点时间来看看爹,是不?”
“不用了,我要迷瞪一会,你赶紧忙去忙吧。”
“哎,爹啊,那个事,你就说句让儿安心的囫囵话呗!”
“啥囫囵话?”
“嗨,您老咋揣着明白装糊涂!咱那老院拆迁赔偿的房子,您松松口,就别给表姐了,您说您这是操的啥闲心,胳膊肘子咋还往外拐?再说了,表姐是外人,又不是您和娘亲生的。一套房几十万,是能随便给着玩的吗?眼看您孙子长大成人了,这以后读大学、找工作、娶媳妇、生孩子等等,要花钱的事,多着呢!”
“那咋成!你表姐人实诚,不拍脏累照顾我,不是图好处,贪图钱财。再说了,这端屎倒尿,拍拍胸脯凭良心,自己亲生的孩,几人能做到?”
“这?爹,我在这县城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吗?你儿媳妇有洁癖症,爱干净惯了,是来医院少了点,就算她亲爹娘生病住院时,她也没干过这端屎倒尿的活,何况您没养育她,嘿嘿,习惯了,见怪不怪,是不?这天塌下来,有儿我顶着嘛,那天得空了,我说啥得来陪医院您老几天。”
“嗯,随你便吧。”爹有气无力回着话,侧身转向朝墙壁的一边。
“嗨,爹,说出去的话,咋就不能收回?您不好意思,我去说呀!没合同、协议啥的,你就说当时犯了迷瞪,说胡话,咬死口不认账,看看她能咋着谁?”
“嗯,我来日不多,早有了打算。该你的谁也拿不走,不是你的挖空了心思也争不回。别动歪心思了,没门。”
“爹,您没糊涂吧!咋就一点不开窍,非得向着一个外人?哼,我看养老送终您不靠亲生儿子,指望谁?”
“啪”一耳刮子甩在夏周军胖乎乎的大脸上,就像平地一声雷。
“指望谁?”爹用力撑稳身子坐起来,举着抖动不止的手,嘴里大喊着:“哼,指望谁,我都不会指望你!”
“呀,咋吵上了啦!唉,医生说您这病不能上火动气!”表姐晓丽推门进来,遇见父子反目,眼里噙满泪花花。
那天,表姐晓丽把夏周军叫到病房外的草坪上。
夏周军拧着脑袋,一脸不屑:“得逞了!满意了?”
表姐晓丽脸色凝重,低头啜泪:“听姨(现在的娘)说,俺爷爷奶奶是传统的重男轻女、香火观念。俺娘十月怀胎,生下个女孩,没能如了老人家的愿,他们顿感脸上无光,吐着气呼呼的话,甩手离开医院。这让娘痛不欲生,如芒在背,当时计划生育有政策,生育条件要求严,娘不得已将生下才一天的孩子送给了她远嫁外乡的妹妹。两年后,娘生下一个男孩,不久突发疾病离开人世……”
“嗨嗨,呸呸,晦气!你的故事我不听。”
“可,故事里的男孩是你呀。”
“我?哼,你就瞎编胡扯吧!”
“真的!那男孩就是你。当时,怕惹出啥祸端,为了瞒下这件事,爹娘叮嘱知情的家人咬死口,这个秘密一辈子都不准说出来,回到家就说孩子生下没成人,这一瞒就是几十年!”晓丽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泣不成声。
“这?”
“娘没了,我还小。爹病了,女儿心疼,不能不在、不尽孝啊!”
“我?”
“爹恐怕时日不多,前天留下遗言,你看看吧!”
“唉,爹的话,我听。”夏周军接过晓丽递来的遗言,白纸黑字,爹的笔迹,一目了然。
“看清了吗?”
“嗯。”
“我不是外人!别再纠结那房产,别让爹知道,过去的一切,让它随风去吧!”
晓丽泪花闪闪,接过夏周军手里爹留下的遗言,用力撕成碎片,高高抛撒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