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开】锄草偶拾(杂文随笔)
惊蛰刚一过,天气就热了起来,阳光喜滋滋的,头一天还犹豫在零度上下,第二天就飙升到了十几度甚至二十度。
黄土高原昼夜温差大,“早穿棉衣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的现象再正常不过了,一年四季的气温聚集到这几天进行彩排。
柳树发芽,小麦返青,杏花、桃花按照固有的程序依次开放,碧绿的青草也开始了蓬蓬勃勃。春风中,暖阳里,妩媚的,温婉的,美艳的,素净的,演绎出人间最美三月天的千娇百媚和万紫千红。我家果园里躲藏了一冬天的野草也随着天气转暖,悄没声息的成就了一地葱茏,竟然找不到一寸黄土的颜色了。
看着树枝头上饱满的即将绽开的花蕾,我心里暗自着急,再不锄草,等苹果花开了,疏花、蔬果、喷药、套袋一整套流水作业一个紧接着一个等着,那时候想锄草可就真没有时间了。
下班后,硕大而红彤彤的太阳离西山只有三丈多高了,离天黑也就剩一个多小时,我急匆匆的回到家,提起锄头就走进了果园。
果园里软乎乎的青草将我的双脚深陷,涎水草、然然蔓草、牛蹄草、蜗牛草如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在果园里戏耍,全然不知危险的来临,反而傻乎乎地亲吻着我满是灰尘的鞋。
我麻利地甩掉外衣,挥舞起锋利的锄头,寒光闪闪的锄刃在夕阳下泛着阴冷的光,像极了嗜血的恶魔,触到嫩绿的青草,就抑制不住地手舞足蹈,“唰唰唰……”青嫩蓬勃的小草来不及哀鸣就纷纷倒毙。不一会儿,我被夕阳照射得高大无比的身影背后,重叠了一地支离破碎的小草尸体,我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战绩,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不由得在心头荡漾了起来,那是一种久违的满足感、成就感。我骄傲自己是人类的一分子,假如我也如野草般,岂不悲催了?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再度使我顿觉自己高大了许多,伟岸如身后巍峨的乔山。
这时候,一只黑白相间的长尾巴喜鹊悄悄地飞临到我的身后,在已经开始蔫吧的青草尸体里翻寻着苏醒的虫类。您还别说,一只刚缓过神儿的紫草虫被喜鹊一口叼住,轻盈地飞上了天空,优雅地落在地头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上的老鹳窝里,那里面应该有它嗷嗷待哺的小喜鹊。
不一会儿,那只喜鹊再度落在我的身后的苹果树枝上,芊芊细枝在它的爪下随风上下的晃动着。或许是它觉得已经和我混熟了吧,竟然和我套起了近乎,热情地冲着我“喳喳喳”地嚷嚷起来。我眯着被夕阳的金辉照射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只喜鹊,暗自心想:它到底想说什么呢?是在报喜吗?是在告诉我梦里要捡黄金还是有什么好事在等着我?又或是有客人要来造访?
“噗”,一簇年轻的然然蔓草奋力跳起来,不自量力地拽住了我正杀得眼红的银锄。
“住手!”然然蔓草怒目圆睁,将我那锋利的锄头深深地摁进它的怀抱,我试着拔了几次,竟然没有将锄头拔出来。
“你想干嘛?”我不由得火冒三丈,一簇小小的青草竟然敢侵犯世界的主宰———人的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
“请你立即放开我的锄头!”我涨红着脸冲着小草喊。
“你凭什么要锄掉我们?你有什么资格锄掉我们?是谁给你锄掉我们的权利?”小草连珠炮式的发问,让我感到非常好笑,这也太不自量力了吧,居然敢跳出来和我们伟大无比的人类做对?简直是螳螂挡道,拿起鸡蛋碰石头!
面对小草的质问我突然心生一种戏弄一下小草的邪念,于是便问:“我为何没有权利?”
“你们人类常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本来去年秋末我们已经完成了草木一秋的历史使命,可是由于你的懒惰,不愿意像别人一样深翻土地,让我们走完一生的最后历程,却将我们无情的抛给了寒冷的冬天,让我们弱小的生命在瑟瑟的寒风里抗争,你可知道我们是怎样熬过这漫长而严寒的冬天的?”小草越说越激动,一旁已经开满白色小花的羊蹄甲草战战兢兢地拽了拽正在演说的然然蔓草,“快别说了,小心惹毛了主人,我们可没好果子吃!”执拗的然然蔓草毅然甩开羊蹄甲草的枝蔓,义正言辞地说,“我必须和他说清楚,为我们无辜的草类伸张正义!”
“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草,你怎么能和万能的人类讲道理呢?” 羊蹄甲草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听老草言,吃亏在眼前。”
“我们任人宰割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不抗争命运的草造成的,我们年轻的草可不吃这一套,不抗争,唯有死!”然然蔓草怒其不争的痛心指责。
“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下,我们抱成一团,相互支持相互安慰共同抗击,好不容易盼来了冰河解冻,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季节,迎来了新的生机。为了感恩大自然,我们发誓要为大地滴翠披绿,没想到刚一露头,就被你那寒光闪闪的大锄齐头铲掉,为什么?既然你不需要我们,为什么当初不深翻土地,将我们埋葬?你既然给了我们整整一个冬天的希冀,现在就没有权利铲除我们!”
“说得好,你没有权利铲除我们!”年轻的小草们振臂高呼。我的脸色渐渐变成了猪肝色,没想到,这些平日里不起眼的小草居然敢跳出来和我斗,这不是在挑战人类的底线吗?我环顾四周,小草们群情激愤,义愤填膺,而那些头上顶着雪白小花的老草们却捶胸顿足,连声哀叹。
“嘎嘎嘎,好可笑,好可笑!”我抬头一看,那只黑白相间的喜鹊站立枝头,嬉笑我的窘态。
“TMD,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连小小的喜鹊都敢取笑我?”我的心情一下子沮丧到了极点,奋力将锄头从得意忘形的蔓蔓草丛中拔出,回手朝着喜鹊砸去,大喝一声:“我打死你!”
“咣当”一声,喜鹊没砸到,锄头落在地上却摔断了。
“没打着,没打着……”喜鹊扑棱棱幸灾乐祸地飞走了。
我灰头土脸地捡起摔坏的锄头,扭头就走,身后传来了青草们胜利的欢呼声。
“唉,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一下可闯祸了。”老草无不忧虑地说。
“不怕,看他能把咱们咋地?最多锄掉我们,等到秋季,我们依然蓬蓬勃勃的。”小草们根本不怕事。
“你们懂个啥呀?”老草顿足道, “我们为啥在两邻的地里失去了生存的土地,是因为他们都喷了草见草死,人见人亡的百草枯啊!我们的根系被活活地毒死了,难道你们不怕主人给咱们也喷这种农药,让我们断子绝孙吗?”小草们听了老草的话,吓得一声都不敢吭了,刚才的英雄豪气一下子飞到爪哇国去了。
躲在柴垛后面的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