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夜时分，杜小娜又习惯性地爬到了网上。
　　 刚上线，QQ便“嘀嘀”响起来，“无忧草”的头像忽闪着，小娜，才来呀。
　　 “无忧草”名叫马耀祖，是杜小娜寒假认识的，和她一样，也是一名高中生，两人特别能聊得来。
　　 杜小娜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没办法，我得等父母亲大人睡着了才敢上线啊，省得他们又说我不务正业，唠叨上没完。
　　 “无忧草”发来一个忧伤的表情，哎，我们这帮可怜的孩子啊，似乎除了考名牌大学就没有出路了。
　　 他们就这样，热火朝天地唠着。
　　 当零点的钟声响过之后，“无忧草”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们见一面吧！
　　 好啊，我都快闷死了，明天正好周末，你说去哪儿吧？杜小娜来了精神，脸有些发红。
　　 郊区的柳坪村你听说过吗？等太阳落山了，我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等你。
　　 那么晚去郊区？杜小娜有些迟疑。
　　 怎么，你不敢吗？打车两个小时就到了。我家就住在柳坪村，很清静，我带你去闻后山的花香。
　　 我有什么不敢的？杜小娜撇撇嘴，不过，白天一整天我得听老师念经。等老师走了我才有机会溜出去。杜小娜抛过去一个鬼脸。
　　 我等你来，不见不散。说完这句，“无忧草”便匆匆作别。
　　 杜小娜也悻悻地下了线。
　　
　　 二
　　 一整天，家教老师唾沫飞溅，杜小娜心不正蔫地听着。
　　 送走老师，杜小娜欢呼一声，迅速地换上了休闲装。
　　 这时，手机响了，妈妈发来短信，小娜，辅导完功课别乱跑，我和爸爸马上到家了，我们带你去图书馆买模拟试卷和应试宝典。
　　 杜小娜皱皱眉，将手机一关，扔到沙发上，重重地摔门而去。
　　 柳坪村位于B市西郊的山坡上，村口据说因有一株已经几百年的老柳树而小有名气。杜小娜刚说出这个地名，司机师傅便点点头，载着她疾驰而去。
　　 车在山脚下停住了，司机师傅指了指山头，喏，顺着这条小道，翻过那个山头就是柳坪村。路太窄，车进不去了，你步行上去吧。
　　 杜小娜点点头，轻快地跳下了车。
　　 四周万籁俱寂，一条盘山小路，掩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曲曲弯弯。杜小娜走了十几分钟后，一拐弯，眼前突然变得开阔，崇山峻岭，满眼葱绿。放眼望去，公路，田野，河流，树林，好似浓缩的模型摆在一个棋盘上，一览无余。杜小娜的心中陡然升出一片清凉。
　　 她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前进。此时，太阳红着脸伏在山头，摇摇欲坠。有烟雾冉冉升起，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迷离。
　　
　　 三
　　 杜小娜终于看到了那株大柳树，它已经不再茂盛，但树杆很粗。像一个历经风雨的老人，躬身蹲在半山坡。柳树后面的山坡上，不规则地分布着一间间房屋。
　　 树下，一个少年静静地伫立着。瘦削的身子，瘦削的脸，薄薄的镜片后，一双忧郁的大眼睛。
　　 他这个样子，让杜小娜的心不由地疼了一下。
　　 看到杜小娜，他的眼里闪过一点亮光，我是无忧草，跟我来。
　　 有阵阵花香袭来，河岸边，是一大片橙黄，虽是傍晚，依然夺目。杜小娜欢呼着奔跑过去，哇！太漂亮了！他衔一根草茎，静静地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
　　 “这是什么花啊？”杜小娜捧着一大束花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萱草，也叫无忧草，其实，不见得鲜花才美，草儿，也有草儿的风采。”他轻轻地说，拉杜小娜坐下来。
　　 就在他的手碰到她的一刹那，一股寒气突然袭来。杜小娜不由地抖了一下。有两粒小水珠滴到手臂上，杜小娜这才发现，他的头发竟然是湿的。
　　 “游泳的感觉真好啊，就那么顺水漂着，无忧无虑，无牵无挂。”他盯着波光鳞鳞的水面，自顾自地说着，又像是在回答杜小娜的疑问。
　　 “可以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你真幸福。我就惨了，整天被关在那个鸽笼似的楼房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像坐牢一样。”杜小娜叹了一口气。
　　 “对啊，我现在就像这山间的野草，虽然默默无闻，但很快乐。”他微笑着望向远方。
　　 天色越来越暗，河对岸的小村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杜小娜渐渐迷糊了。
　　
　　 四
　　 一缕阳光照在杜小娜脸上，她揉揉惺忪的眼。四周一片寂静，她只身一人躺在草丛中，手里的无忧草有些蔫了，耷拉着脑袋。
　　 杜小娜惊慌地向四周望望，大声喊了两声，马耀祖……声音在山谷间回旋，却无人应答。
　　 无奈，她只好凭记忆顺路返回，手里捧着那束无忧草。一位老大娘提着拐杖坐在村口的大柳树下，大娘，马耀祖家在哪儿？
　　 大娘愣了一下，举起拐杖指了指前面那座最有气势的大房子。
　　 红色的铁大门，门口耸立着两座石狮子，看得出，这该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杜小娜敲了敲门，半晌无人应答。
　　 就在她迟疑着要离开的时候，大门“砰”一声打开了。一位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她形容憔悴，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花白头发。
　　 “阿姨，马耀祖在吗？”杜小娜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你是？”妇女面露惊慌，嘴唇抖了两下。
　　 “哦，我是他以前认识的朋友，他在家吗？”杜小娜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唐突，赶紧撒了个谎。
　　 “你进来吧。”中年妇女回转身，低声说道。
　　 屋子宽敞明亮，客厅的一面墙上挂满了字画，泛着墨香。
　　 在墙的另一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奖状，上面的名字无一例外地写着，马耀祖。
　　 “哇，这么多奖状，全是市里的重点学校，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前三名，马耀祖同学太棒了！”杜小娜边走边看，不由地赞叹道。
　　 妇女的双肩剧烈地抽动起来，“可是，你还不知道吧？去年的高考，耀祖没考好，一时想不开，跳河自尽了……”
　　 “啊？”杜小娜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她的手一抖，那束无忧草顿时散落了一地，桌上的台历赫然印着几个大字，4月5日，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