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故乡散章之苗事(散文)
早上,被一阵阵布谷鸟的叫声唤醒,循着声音找去,却不见了那些精灵,唯有“咕咕咕”的叫声弥留在耳边,怎么回味都不够。
在街头走着,看到一个大爷推着三轮车,车上摆一把一把的青苗。我按耐不住喜悦走近三轮车,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青苗赫然出现在视线中,辣椒苗、红薯苗、茄子苗、西红柿苗,还有一把南瓜苗……看着这些苗子,那些经年的苗事,一股脑出现在眼前……
故乡多苗事,谷雨前夕便开始了。年后下的苗子,大都五六瓣叶子,是时候该栽苗了。那天刚麻麻亮,我妈便挨屋子喊,喊了大的喊小的,最后兄妹几个一个不剩的全部起床,挑水浇苗,濡湿根部,待苗根湿透,便开始薅苗,薅一筐又一筐。
吃过早饭,太阳还没有露头,踏着春日的晨露,迎着沟沟坡坡的野花,土地忽然就热闹起来。村里人你叫我我喊你,隔着地块都能听到惊天动地的打招呼声。有甚者,捂着嘴巴吹口哨,动物们也赶趟,鸡鸣、狗犬、牛哞、羊咩……
年内犁过的土地,在栽苗前又被我爹吆喝着老牛犁了一遍、两遍,耙两遍的土地变得松软无比,抓一把握在手心,犹如细面一般,顺着手指缝落下来。
要栽的苗子有多种,烟叶株距行距都大,栽一棵翘一步,就算是比较轻松的苗子了。红薯苗省事,一垄一垄有间隔,株距也稍远,一根木头把一头削尖,形成锥状。一手拿着红薯苗,一手拿着木橛,用力把木橛插进土地中,摇一摇松一松,赶紧把一棵红薯苗顺着缝隙插进去,拔起木橛子,带出的土顺势落下,正好填住了红薯苗的根部,并且留下一个窝,刚好浇水,最后敷上一层干土按瓷实即可。
棉花苗太金贵,根部的指头窝窝千万不能脱落,不然这棵苗就死定了。大家往地里运棉花苗的时候,不敢用篮子装,把苗子放在平面的物体上边,轻手轻脚地运送到地头。
谷雨前要栽的苗子太多了,因为过了谷雨,苗子就要扎根了,所以趁着还没有扎根,赶紧栽进土地中,谷雨后就等它们茁壮成长了。
栽青苗程序多,要属辣椒苗最费事。故乡的人侍弄辣椒苗,比伺候孩子还细心。在平展的土地上,先用锄头划出一道道浅浅的沟,隔间一尺左右。特别精细的人家甚至拿绳子蹦成一条线,这样栽出来的苗子,一眼看过去笔直笔直的。
行出来了,还得挖窝,在锄头划过的行里,间隔一尺左右挖一个窝。整体看去,行距一尺,株距一尺,基本都是这个标准。在挖好的土窝里栽上一棵辣椒苗,用少许碎土敷上,后边还有一个浇水的,一棵苗半瓢水。待水全部渗入辣椒苗根部,再敷上一层干土,俗称“封窝”,两手挤着苗子左右两边按瓷实,如此便是栽一棵辣椒苗的完整过程。
春季栽苗,无论家里有多少人都不够使,小孩能拿瓢浇水,老人封窝,家家户户大人小孩倾巢而出。那时候都要栽烟苗、红薯苗、棉花苗等许多种苗子,辣椒少的几亩,多的几十亩。
在谷雨时节,豫西南广袤的土地上散落着许许多多的或蹲、或坐、或跪的乡亲们。这样的日子,差不多要持续二十天左右。苗子还没有栽完,一个个手指肿得老高,胳膊累得抬不起来,两腿沉得迈不动步子。
栽苗期间,挑水是重活。最初全是肩膀挑,男人们从池塘或河里把一担担水挑到土地里,再一瓢一瓢浇到苗子上。一天不到,肩膀便红肿红肿,无论多疼,都要咬牙忍着。傍晚收工回家后用烧酒洗一洗,睡一觉,第二天继续挑,直到把苗子栽完为止。
后来,不知道谁想出了一招,把装汽油的大铁桶放在牛车上,上边破开一个口装水用。下边那个出油的小口处,绑上一个小水管,用来放水。铁桶能装好几担水,牛车能赶到地头。如此一来,挑水的距离就大大缩短了,
再后来,有了手扶拖拉机,浇水就更方便了。乡亲们去镇上割上几卷塑料薄膜,把薄膜弄成桶状,一头用绳子狠命扎紧了,放在车兜的一头,另外一边的口子留下,两个人站在车帮上撑着薄膜,从机井里抽出的水,就像银色巨蟒从空中打个转,呼啦啦地钻进薄膜里,直到把桶状的塑料薄膜装满,鼓鼓囊囊如同气泡,再用粗大的绳子把口子扎牢靠,挂在拖拉机前边的铖上。
拖拉机开到地头,放在地势高的地方。一根长长的水管子插在装水的地方,有力气的人拿起水管子,张开大嘴抱着管子用力一吸,那水便打着欢儿从水管子里涌涌而出。站在地中间的人看着扁平的水管和蛇一样滚动,赶紧把水管子放进水桶里接水,一人接,一人拎着水桶浇苗子。
更省事的,则是拿着水管子直接对着苗子根部浇水。从此,故乡的男人便彻底放下了扁担,结束了挑水浇苗子的历史了。
自从当年离开故乡,屈指算一算,二十多年过去了,苗事已经成了回忆,再也没有栽过苗子了。
现在,每每见到街头的苗子,便想起了那些匍匐在土地上的乡亲们,他们顶着日出,背着落日,年复一年。如今,苗子泛青,谷雨将至,他们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苗事了吧。
我不知道现在栽苗的技术有没有新的突破,但是我心里的苗事,却是汗水合着泪水。赶时节抢栽苗,让乡亲们格外劳累、疲惫,也带来了一年又一年的希冀。我喜爱那些青苗儿,也心疼可敬可爱的父老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