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老张的春天(小说)
“大哥,你这人咋这样?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呀!”清晨六点多老张坐在儿子开着的拉货的小面包上,耳畔响着秋秋的话音,他叹一口气。
老张知道,秋秋这话是有点看不起自己了。他看看外边,过了二月二,天还是很冷,光秃秃的树枝在冷风中摇晃着,路上的行人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衣服里,不过柳树已经泛绿,太阳把暖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也洒在摆在道路两旁的摊位和人们的身上,春天的气息真是越来越浓。
“秋秋啊,你怎能怪我呢?我哪是怕吃苦的人?活人真能让尿憋死的,你就知道过过嘴瘾,我心里急得要死你知道吗?”老张心里想着。老张说的秋秋是他辅料店旁边的布匹店的老板娘。秋秋五十多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因为身条好,穿上用自己卖的布做的衣服,立马成了时尚模特范儿,她的摊位整天人气爆棚,最让老张满意的是秋秋说话细声细语,温柔极了。想想秋秋的眼神,老张心里就暖暖的。他们算是老相识了。三年前,他们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经营着自己的店铺,因为城市规划,那片摊铺取缔,说是要加宽道路。新的摊铺就选在谈固一条街上。那天老张刚把他的货架摆好,走过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女子。
“大哥,借个绳子呗,今天来得急忘了带了。”
老张一看,那女子眉清目秀,身材稍微显得丰满。甜甜的嗓音好像他爱吃的发面烧饼。后来老张知道她叫秋秋,是他右边的店铺老板,后来知道她丈夫头几年得病走了她现在还是单身。从那之后老张有事没事总是以落点东西为由找秋秋借。一来二去,两个人熟络起来。从每天到摊上打个招呼到从家里带点好吃的,从几句话到聊起来没完,以至于客人来了都看不到。老张感觉很幸福,从老伴去世以来还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他感觉自己的心跟秋秋的越来越近。那一天秋秋收完摊跟他说,咱们要是在这里一直干下去,过几年就能攒下钱了,说不定还能买个房子呢。秋秋眼里充满希望的神色让老张浑身充满力量。他觉得每天有使不完的劲儿。
“大家都说我遇见你是人生第二春,要是因为这天大的事和你分开了,你让我咋办?”老张心里一阵阵难受。老张跟秋秋谈朋友了!这是服装生意摊的老板们这几天津津乐道的话题。63岁的老张有着一般老人没有的精神头,黢黑的脸上挂着风霜侵袭后的沧桑,脸上似乎有一层洗不掉的尘土,就连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蓝色还是黑色,也依然似乎罩着一层尘土,不过尘土归尘土,在老张头的身上看不到一丝落寞孤寂,反而是满足幸福。是啊,老张是幸福的,虽然老伴已经走了近10年,现在女儿已经嫁人,儿子也成了他的帮手,自己在临街服装市场开着一个服装辅料店,虽然每天风吹日晒,进货卖货,可也是衣食无忧,也真是不赖!
更舒心的是最近老张竟然谈女朋友了!就是服装市场布匹老板娘秋秋!想到这些,老张嘴角扬起笑意,不过这笑意转瞬即逝。这几天老张心里不舒服,他遇到了天大的事,因为听说谈固布匹市场要取缔!
“我的妈呀,取缔了我去哪里呀?再说秋秋去哪里呀?我不就在你跟前多说了这些话吗?”老张坐在车里嘀咕着。他心神不宁,一连几天吃不好睡不好。
“强子,快点!”
老张冲着货车里的儿子闷闷地喊道。昨天晚上看电视时有一条新闻又让他揪着心,说是根据市里城市建设规划,谈固服装市场也在规划之列!这条新闻让他不安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规划之列?是不是就是取缔?头几年换了几个地方,这两年在这挺稳定的,为什么要取缔呢?取缔了我往哪里去呀?秋秋去哪里?”
“车到山前必有路,秋秋说的没错。”老张自语道,随后伸伸头冲着开车的儿子喊道:
“强子,回头去进点货。”
“爸,还进啥货?不是要取缔吗?”
“新闻也没明说,不会这么快吧?”
“那可没准,咱小心点吧。”
“也行,先卖着这些,到市场了咱们再问问别人。”
谈固服装市场到了。虽然还早,可是喜欢逛市场的大妈们已经三五成群的在摊前候着了。平时这谈固服装市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高声谈着价钱,而来这个市场的多数是一些喜欢手工剪裁的人,选好自己喜欢的一块布料找现场的裁缝量好尺寸或者自己回家剪裁缝制;宝宝需要的衣服,家里需要的棉布、棉花,做衣服用的辅料,在这里都能找到。人们洋溢在脸上的热情好像冲淡了初春的寒气。
临街一溜儿的简易露天地摊店差不多都忙开了。邻居布匹店的老板娘秋秋走过来。
“老哥,今天来的有点晚哈。”甜甜的声音让老张心里荡起一股暖流。
“嗯。”老张低头摆着货,不时偷瞄一下秋秋,她脸上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了。
50多岁的秋秋,前年丈夫出车祸走了,自己支撑着一个布匹摊,现在她高中毕业的侄子每天帮她看看摊,进进货。她微微的卷发显得干练利索,一件不系扣的蓝色连帽大衣衬得她高挑可爱,完全不像50多岁的人。
“大哥,吃饭了吗?我带了鸡蛋灌瓶还有牛奶。”秋秋眼里流露着关切。
“不想吃了。”老张一边摆摊一边说。秋秋拿过来鸡蛋灌瓶和牛奶帮着老张摆东西。
“秋秋,我还得说。这个市场要是真取缔了,你打算到哪里啊?”
“哪有地儿啊。但是也不能总为它着急不是?”秋秋长叹一声,惆怅起来。
“不着急。咱们再找地方,到时候你跟着我行不?”
“跟着你?你都不知道去哪儿怎么跟着你?”秋秋瞅着老张说。
“那怎么办呀?”
“咋办?只能凉拌了。你我各去找合适的地方呗。”
“那不行!”老张坚决地说。看着秋秋瞅着他,他又无奈地咽了咽唾沫。“我得打听一下,怎么能取缔呢?政府不管咱们这小老百姓了吗?”老张愤愤地说。
正说着,穿着制服的市场管理员过来了。老张上前一步喊道:“老周,问你个事。”
看见老周停下脚步,老张凑到他跟前说:“这个市场要取缔,你说有准吗?”
老周看看老张,两眼眯成一条缝,好像思索了一下说到:“是有这么回事。”看到老张睁大眼睛吃惊地盯着自己,老周笑了笑:“我也是听说。没准儿。”
老张说:“现在人们到处说,都不敢进货了。真要取缔了,我上哪里啊?”
“哈哈,老张,你最担心的是媳妇跑了吧?放心,哪儿都有咱一碗饭吃的。这么大市场,政府会安排好的,放心吧。”
“谁都说不好。前年金马市场不是说取缔就取缔了?也就是一夜的事。”
“唉。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两天这市场要停业一两天。”
“为啥?”
“不知道。估计是休整。”
“休整?说的容易,我们的租金呢?损失费误工费?”
“听通知吧。别太着急,真要取缔,也是有政府的整体规划的,咱们也得有大局观念、无条件服从啊。”
老周说完向前走去。老张回到摊位,上午刚摆摊顾客不多,他就扭头来到隔壁秋秋布匹摊。露天的摊位上放着成捆的布匹,五颜六色,秋秋的侄子在一旁摆放着布匹。老张对秋秋说:“可能是真要取缔了。老周都听说了。”
“那也不会一天两天吧,怎么也要给咱们找地儿的时间吧?”
“幼稚了不是?你忘了上次咱们原来呆的地儿不是说不让摆就不让摆了吗?金马市场不是一晚上人走摊空吗?”
“老天,还让人活不?”秋秋焦急起来。
“不急不急,大不了你跟着我,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饭。”
“一口饭哪行呢?唉,开始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有摊位吧还是让人不踏实,小老百姓的日子咋这难?”
“老周还说要休整一两天呢。”
“是吗?”秋秋杏眼睁大,似乎要发怒,但迅速回复原状,“老娘正想歇两天,整天这么累,也得喘口气。要不趁这时候找找铺子?”
“你往哪里找?我想办法吧。”
“还是各找各的地方吧。”
老张张张嘴看着秋秋说不出话了,他知道他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再让人家跟着受累?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各自回到自己的摊铺。
忙绿了一天,临近收工,真接到休息的通知!
老张和秋秋道了别,心里都不是滋味,老张看着秋秋心里一阵难受,仿佛失去心爱的东西一样,秋秋也没有了原来的欢快。
两天的时间,老张觉得就像两年,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自己经营的这个小摊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怎么也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吧?况且还有那么多的货怎么处理?两天里他让儿子开车在四周转了又转,无奈,他这样的小本生意的摊位实在难找,即使有地方如果只是自己一家服装辅料店,那生意也绝对没法生存下去,最后他只好悻悻而回。
两天终于过去了,在提心吊胆中挨到天明。早晨7点不到,老张顾不上好好吃饭,跟儿子拉上货就往市场走。
“不知道秋秋找到摊位了没有?要是找到了我可怎么办?不行的话我就跟着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老张一路胡思乱想,坐在车上,抬眼望去,天已经亮透,马路上车水马龙,路旁的柳树有了绿色,一层淡淡的浅黄让人感到舒心。
一路忐忑不安中,到了摊位。一拐进服装市场街道,老张猛然一愣,原来的露天店怎么成了整整齐齐一字排开的蓝色棚架?
“咦?露天改成整齐的棚子了!”老张看着新搭起的一溜整齐的临街店铺棚子,心里乐开了花。看到许多店家喜笑颜开,已经在摆货,他兴冲冲来到张贴着他家招牌的店铺棚子前,看到旁边的秋秋已经到了。
“秋秋,你看,谁说取缔了?真是!这回我放心了。”老张多皱的脸上似乎平展了许多,他笑嘻嘻地看着秋秋。
秋秋瞅一眼老张,声音又是那么甜甜的:“大哥,我说什么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快忙吧,回头肯定租费会多的。”
“嗯,你行。没关系,咱的店还能开,咱俩还能挨着,多好!没关系的。我说什么来着?还是政府为咱们老百姓考虑。感谢共产党,感谢政府。”老张嘻嘻笑着。
“大哥,我今天安排进点货,市场好多铺子都要进呢,你呢?”
“当然进了!”老张底气十足地回道,又用带着笑的声音冲儿子喊到:“强子,今天去进点货啊。”
“好,知道了。”
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市场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远望路旁的柳树一层淡淡的浅黄,春天,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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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候老师下午好,遥祝春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