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时光】江南之雪(散文)
一
黛瓦,已披上了厚厚的棉被,仅露出黝黑的瓦楞。粉墙,岁月在它的面颊留下斑驳印迹。
雪花止住了舞步。河道里乌篷似动、似止。飞檐下,一盏又一盏,一串又一串的红灯笼,仿若这水墨雪里的红色印章。两岸的旧居,偶尔一两棵榕树与远处那石拱桥都倒影在如镜的水面。一两尾乌篷,似乎从时光深处摇来。此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古巷留下一串脚印,正有红妆女擦肩而过。户户木窗堆雪,可见小囡囡推开花窗,粉嫩小手伸出,接住一个童话。
雪里的江南如此静雅、祥和,似乎雪花的气息即可惊醒阁楼里谁的一帘幽梦。
二
江南的冬天难得有银装素裹,有玉树琼枝,有屋檐下的冰挂。
一场大雪,是对梦里水乡的眷顾,为如画的江南着色。让那些美好的期许终于可以靠岸,也惊艳了一颗颗等待的心。
静谧的水巷,一字排开的渔船静静地呆在码头。雪在轻轻地飘洒,箩面似的。雾一般的雪与氤氲的江南融为一色,妙不可言。岁月的沉淀,孕育出江南洗尽铅华后愈加温婉的气质,被风领来的一阵雪,更凸现出她的典雅、素朴。
素颜的江南被一场雪包裹着,更显清雅。那些着雪的廊棚、花窗、石桥、凉亭,恰似犹抱琵琶的仕女,这里、那里,与雪静默相视。
三
雪,赠予江南阳春白雪一般的美,赋予江南宁静致远的内涵。
这是江南最美的时刻。雪下青瓦若隐若现,房顶炊烟似有似无。小桥流水里一叶扁舟穿越唐宋驶来,唉乃声溅落于一径轻寒,打捞起遗落于时光深处的美好。船头遗世独立的人儿,在期待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
雪,来到了陈逸飞笔下的双桥。
停靠了一夜的乌篷,蜿蜒成一条长长的廊棚,白的棚顶恰似河的两条素色飘带,为静谧的小镇平添几分律动、飘逸。一条深青色的碧水,拨开纷纷扬扬,拨开银装素裹,向着苍茫天接处迤逦而去。
四
一场前无古人的雪啊,带给水乡多少惊喜!
除了茫茫,就是皑皑。雪,继续纷纷扬扬,似乎并无倦意。江南的领地一寸一寸被洁白侵蚀,连“万盛米行”、“林家铺子”也被淹没了。
雪落江南,似乎每一座桥都像断桥。那伞下的红男绿女,可是为寻梦而来!
她姗姗来迟时,他正望眼欲穿;她未语先羞,他意念着“能饮一杯无”的诗境。
柳树、栈桥、系舟、亭子、长堤都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更衬托出红灯笼的温暖、喜庆。画面除了白色、褐色,就是中国红,好似一副唯美、拙朴的素雕。
五
江南的春色岂是大雪能压制的!月亮门内,冬青青,黄梅黄,红梅娇艳,松柏苍翠,几盆盆景也郁郁葱葱。
江南走进慢时光。两岸一字排开粉墙黛瓦,朱漆门楣,大红灯笼,雪白屋顶。一两只画舫缓缓行驶,水面微波轻漾。似乎,时光也在倒流。
一场雪,迫使人们慢下脚步,潜心体会她的生动、质朴,体会她返璞归真的纯粹。
此处黄梅吐艳,他处雪映红梅,到处玉树琼枝,琼楼玉宇,粉妆玉砌。
六
飘雪的乌镇适合一个人的旅行。沿着长长的青石板路缓缓走着,身旁是印花蓝布铺陈的河。河岸的黛瓦覆了一层雪,黑色瓦楞勾勒着白墙,勾勒出屋顶的轮廓。目光所及,每一眼都是宋词,脚步所踏,每一步都是历史。原来,我跌入了轮回。
“未若柳絮因风起”,雪花飘着。三三两两的游船里有三三两两的游人,似乎,游人因乌镇雪的美而噤声了。隔窗只见指指点点而听不见声音。是怕惊醒乌镇这绝代佳人,还是怕惊扰故园里沉睡的往事!
清晨,踩着积雪,一条条小巷走过,细数乌镇石桥三十多座,仿佛穿行于一支传统筝曲里。前朝那二十四桥岂不逊色!
徜徉在这雪色时光里,不期望能邂逅刘若英的似水年华,却能遇见最美的自己。是的。“乌镇,来过,就不曾离开。”
七
难怪长长的廊桥成为锦溪的名片。似乎,长廊从远古出发,连接未来。走在廊桥上,每一步都是风景。远眺廊桥、古镇,站在任何角度去看,她都是那么古朴、那么典雅、那么可爱。水中一字排开的小船宛如长龙,顶上覆着雪,使之成为水面耀眼的白色飘带。
踱上普庆桥,入目的是灰石、绿水、黛瓦、红灯、碧树……美,在这所有的景物里浸润着,醒着,待你走进,与你相顾。普庆桥,无语着如歌的岁月,默默注视着时势变迁,桑田沧海。此刻,她难得悠闲,尽情享受着雪里一份恬静、一份悠远。
八
雪落江南,走进任何一座古镇都有穿越感,西塘也不例外。作为吴越文化的发祥地之一,西塘以桥多、弄多、廊棚多而闻名。它的水巷比别处较宽,临河瓦舍错落有致又似乎无序,散发着自由散漫的气息。
雪晴天气,西天红霞尚未落尽,临水红灯已经燃亮。幽蓝的夜幕,灯火辉煌的古镇,四周被皑皑白雪拥抱着,水中倒影梦幻一般。如此雪夜,美的妖娆,无语言说。
静谧的夜晚,乘一叶扁舟,无论折进哪家楼阁,都是红漆木椅、木桌,青花瓷的茶壶、茶碗。
淳朴热情的主人都会沏一壶上好的茗茶款待你。茶香沁心,温馨萦怀,何须燃那红泥火炉!
“春秋的水,唐宋的镇,明清的建筑,现代的人”,是对西塘最恰当不过的形容。而雪里西塘更是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无以伦比。
九
漫步飘雪的江南,好像在翻看一册唐宋诗篇,好像在踩着一页小令素笺,好像穿行于时光隧道……似乎,窗外老槐树上悬挂的是秦时明月,庭院掠过的是那唐时的风。
原本内敛、含蓄的江南在一场雪里愈加娴静,如睡美人。雪里沉睡的何止城郭故人!还有枕水阁楼、十里烟波,还有二十四桥明月。
原本诗意的江南在一场雪里更具诗意。婉约出拾阶而上的旗袍女子,豪放成亭阁内舞剑的游侠少年,沉郁为近乡情怯的悠远画面。
是的。唯有江南的雪,才是最中国的雪;最中国的雪,落在江南。
十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他正走在初雪的小镇上,渴念着往日时光。在疏枝横斜的绿梅面前,轻唤着她的名字。
茅舍。柴扉。腊梅。
依旧绿蚁新醅,依旧红泥小炉。茶香缭绕,别绪滔滔。
……
“在一场大雪里,走过周庄三座桥,许下白首的约定,是极致的浪漫。”
还等什么,起身吧,朋友!
如果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么等雪是不是最美的守候!在这个冬天,择一个古镇,与你心爱的人,出发吧!
在最美的江南,在最美的雪里,用最美的真挚,对最美的她,许下一个白首终老的最美愿望!
十一
江南的冬天,不见落叶萧条,香樟依然郁郁葱葱。空气湿润,冷风不寒。因为在念着一个人,心情是温暖的。自然就有温馨的诗句,温柔而细密。
季节的桥头,已望不见秋天远去的背影。也不闻,“衔我千里心”的西去黄鹤。唯有,雪中那行行脚印消逝远方。
来时,烟花三月;归去,江天暮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