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孽缘
武晟西大仇得报,站在云雾缭绕的薛公岭上,看着摆在岩石上景儒珠的头颅却高兴不起来。
时光沿着薛公岭上的云雾飘到岭下汾州府凤城龙佑村,这村庄依傍文峪河土地肥沃,民富村强,民风淳朴。偏偏有一景家生有一个儿子叫儒珠,生的面皮白净,身材精干,眉清目秀,就是好吃懒做,每天东游西串耍钱摸牌,没几年就把一点家业折腾得所剩无几,把年迈的父亲气得一口痰涌不上来蹬腿见了阎王。就剩母亲,更是说管不住,年逾二十大几尚未成亲,母亲多次央媒说合,怎奈女方见人还喜欢,相亲的进家一看便双眉紧锁,嘴说回去商议,走后泥牛入海。
他家紧邻武昌坤,娶妻尚玧杏,这妻子,生得十分标致,且又喜好串门,人送外号“满天星”。武昌坤新婚不久,就走西口到宁夏经商,只留尚玧杏独守空房。这尚玧杏蜜月刚过,人事初懂,丈夫便离她远去,白天忙碌还不觉甚,最难熬的是夜晚,想想和丈夫在一起的日子,只恨月亮走的太快,日头落的太晚。如今孤人寒衾,就如缺了水的鱼儿,失了群的孤雁,翻来复去,常常失眠。也是该当有事,这一日,尚玧杏在街头碰见景儒珠擦身而过,她脚下一滑,打了个趄趔,眼看就要摔倒,儒珠见状,急忙伸手扶了一把。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认识,尚玧杏连声道谢。儒珠一个壮实后生,还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如此风姿绰约的少妇,不免多瞅了几眼,那尚玧杏脸色泛红,扭身进了家门,一颗心依旧扑通扑通乱跳不已。
此后,尚玧杏一有空就打扮齐整托腮抿嘴站立街门,两眼似乎钉在了邻家门上。儒珠也一有空,就在门口坐了,这四道目光交汇一起,许多情意自不必言说,行云布雨之事水到渠成。
不觉三年已过。按晋商俗例,凡出外经商者三年头上准许一次假,多则一年,少则六月,只要是柜上无紧要之事,尽可在家安享蜜月。果然这年头上武昌坤回来了。尚玧杏虽然依恋儒珠,但碍着丈夫也不敢乱来。儒珠也只能门缝里偷瞅着武昌坤快点离去。
转眼半年过去,武昌坤假期已满,再则,柜上事紧,收拾行囊再到宁夏。儒珠喜出望外,武昌坤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翻墙过去,本像再续前缘,尚玧杏以已有身孕推脱。她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敢因贪图片刻之欢累及腹中胎儿,待孩子生产以后再说吧。尚玧杏的公婆听说她有了身孕,也搬到一个院里居住,凡家事不让她动手,怕动了胎气。后来婆婆索性搬到尚玧杏屋中,陪她夜宿,万一有个事情也好照应。儒珠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收心,静候尚玧杏生育。
说来也快,转眼尚玧杏生下一个男孩,按族中辈分排序是“晟”字辈,父亲走西口未归,就取名晟西吧。婆婆一直照应过了满月,儒珠眼巴巴盼着这老两口离开,他就不想想,人家的孙子,这隔代亲比亲儿子还要疼,哪舍得离开半步。长话短说,又是年余,孩子也过了周岁,公公婆婆终于去老院住了,有了孩子,这尚玧杏的风流习性也收敛了许多。而景儒珠已经年过三十,还是光棍一条,他旧情不忘,得空便来纠缠,尚玧杏实在推辞不过,也偶尔让他得手消乏。但销魂之际,望着身边的小孩,也觉得对不起丈夫,便心生厌意,劝儒珠收手,赶紧找一房媳妇成家。这尚玧杏说归说,景儒珠依旧做归做。尚玧杏有几次就翻了脸,拒绝了他,不欢而散。怎奈这景儒珠如烫手的热胶,剥,剥不掉;扯,扯不脱。尚玧杏眼看孩子一日日长大,再这样下去,何时是了?便对婆婆说,娘啊,媳妇这些日身上疲乏,一挨炕就想睡,孩子哭也不知道,要不您还是过来陪我住吧。婆母心疼孙子,一连声说了几个行行行,当晚就将被褥搬了过来。景儒珠得知,纠缠的次数就少了些,但一逮空子,仍要过去骚扰。有时,免不了让婆婆撞见,他便推托借家什物件离去。尚玧杏心想,照此下去,事情一旦败露,不但自己名节不保,而且要被丈夫休掉,后半生可怎么生活?思来想去只能釜底抽薪了。她也是一个有心机的人,去了几处药店抓药,都买少量砒霜,慢慢积少成多。
这一天,凑巧邻村唱戏,公公婆婆看热闹去了,尚玧杏知道景儒珠一定会瞅着空来,就将砒霜掺于白面里,烧了两个虚蓬蓬的大饼。果不其然,这景儒珠在街口看到老两口出了门,兴冲冲地推开了武家的门,二话不说,便将尚玧杏推倒在炕沿。待风平浪静以后,尚玧杏红潮退去,便将大饼取出给景儒珠食用。景儒珠见那面饼又白又虚,想起老娘多年没有吃到白面食品,于是,就跟尚玧杏说,在这时间待长了万一她公婆回来难看,还是把饼带回家中去吃。谁想,平常对母亲总是白眼,今日难得一片孝心,结果把老人送上了黄泉路。景儒珠看着母亲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两手直指自己,双目圆睁,他慌了手脚,连连分辩,不是,不是。族人闻讯赶来,景儒珠已经不知逃往何处。于是,族人告到官府,画影捉拿,族谱中除名。
此时的景儒珠有家不能归,如丧家犬般东躲西藏,心中恨意难消。一个月黑风高夜,他带着一把磨的雪亮的菜刀,翻墙进了武家院子。这院子自然是轻车熟路,他很快摸到炕头,一手捂住尚玧杏的嘴,一手将头颅砍下,可怜尚玧杏尚在梦中,双脚扑腾了两下,就身首分离了。这景儒珠丧心病狂,杀得兴起,索性将尚玧杏的婆婆也两刀送上西天,正要举刀砍向孩子,就听门外有动静。他急忙收手,躲在门后。原来尚玧杏的公公老年觉少,听得这边有动静,便穿衣爬起撞进门来,谁知被景儒珠当头一刀,公公当下并未死去,连声大喝,景儒珠又是几刀,老人家倒在血泊之中。景儒珠也顾不得还有小孩了,周围邻居已经有亮了灯的,他怕惊动了巡逻打更的更难脱身,急忙出门向西山奔逃而去。
闻讯归来的父亲武昌坤向官府报案,到此时,邻居不再隐瞒景儒珠和尚玧杏的风流往事,种种迹象指明就是景儒珠所为。但捕捉无果,成为悬案。武晟西侥幸逃得一命,被父亲带到宁夏读书求取功名。
忽一日,金榜题名,钦点状元,皇帝特恩准骑马坐轿回山西老家省亲。眼看就要到了汾州,路过石州薛公岭,云雾缭绕,突然杀出一伙土匪。他们却不知道这武大人身旁的衙役都是他父亲这几年结交的武林高手。云雾中,武晟西认出了匪首竟然是失踪多年的仇人,虽然那时他年岁尚幼,但是这景儒珠常来常往,他头脑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当景儒珠发现一匹快马之上端坐着一位酷似自己青年模样的官员持剑飞驰而来的时候,不禁呆住了。而武晟西则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更不多语,挥手一剑,一颗人头滚落山岩。
愁云横锁,岭下文峪河依然奔腾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