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四季的故事】愿时光可缓,故人不散(小说) ——旧时光
一
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残留着大雨冲刷后的泥泞,桥边潺潺的流水声,别去了城市的纷纷扰扰。踏入这青山绿水间,犹如到了世外桃源。
她背着双肩包,拉着行李箱走在小路上,被雨水冲刷过的小路有些湿滑,几欲摔倒几欲摇晃。
路旁垂下的柳枝儿随风摇摆,携着初夏的闷热,汗珠顺着额前鬓发流下滴落在地,发出“啪嗒”的细微声响。
她抬头望着前方这条幼年时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好累啊!”她抚起耳边碎发,微微喘息道。
花雕的大门透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她轻轻推开,“吱呀”一声,伴随着花香阵阵,花圃里的几株玫瑰,瓣上还残留着水珠,引得蝴蝶、蜜蜂争相采撷。大雨之后,天已微晴,轻合双眼,感受着这里独有的芬芳。
还记得祖父曾说过,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有着莘莘学子的书院。今时今日,随着时代的变迁,即使这里是有名的古镇,也被盖成了学校,无人再想起这里曾经是个书院。
她踮起脚尖,任回忆的思绪蔓延,微睁双眼,轻佻着跨过外院,直奔内院。
房梁和家具早已落满了灰尘。开门地一瞬间,微风拂过,卷起尘土漫天飞扬,似在诉说这些年里无人问津的寂寞,又似在欢喜她的归来。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自从祖父去世后,她便一直留在城市里,再没回来过,如今竟已落了这么厚的灰,将行李放在一旁,动起身,开始洒扫。
天色渐晚的时候,她在站在门口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望着焕然一新的庭院,安峦满意的笑了笑。回屋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
古镇的夜晚没有流光溢彩的灯火,也没有城市的霓虹烂漫,有的只是挂得高高的红灯笼和一路烛火相排的长明灯,在不知不觉间为这古镇添了几分古旧的色彩。
走在古镇街道,两旁的小店里已经坐满了客人,安峦径直走向一家角落里不起眼的小店。这家小店名为“侬家小店”,与其他店铺相比,这家小店要清净许多,可店里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饺子和蔬菜的清香,一时间勾起了安峦的食欲。
老板林姨见她进来,吃惊的说道:“这不是安峦吗?毕业回来了?”
“嗯,是我,林姨,我毕业了。”安峦四下探望着。
“这变化得可真大!”林姨盯着眼前的安峦瞧得不挪眼睛。
“对呀!感觉这几年过得真快,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还舍不得,没想到现在又回到这儿了!”安峦一边说着一边就着,坐在一旁靠墙的位置。不用她点单,林姨就已经麻溜地去为她下饺子了。
不久,一碗冒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夹杂着蔬菜的清香。
“阿峦啊,自从你祖父去世后,你便一直没有回来过,现在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从放下饺子后就没有离开,坐在安峦对面,叹了口气。
“有,开个书吧,带咖啡厅的那种书吧。”或许是洋装的坚强,安峦说话声中夹杂着呜咽,瓮声瓮气的。
看着眼前已经无父无母的安峦,林姨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情感在蔓延,从心口渗透到全身——她要照顾这个孩子。
安峦几下便把碗里的饺子吃了个精光,汤都没剩,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道:“林姨,我吃好了,走了哈。”
林姨回过神来,忙说:“姨再给你盛一碗带回去,当宵夜吧。”
安峦对于林姨的热情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着那双和母亲相似的眼眸。在这过去的几年里,她始终未曾踏入过这里,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好呢?何况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除了拒绝还有别的选择吗?
“林姨,我以后会常来的。”安峦边阻止找便当盒子的林姨边收拾碗筷道。
林姨听了安峦的话顿了顿,有些欣慰的说道:“这样也好,姨就不耽搁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安峦从衣兜里掏出了纸巾,擦了擦嘴,付钱离开时,正好听见林姨小声地言语道,这孩子真可怜。
此时,已经转角的安峦回过头来,对着门口的林姨喊了一嗓子,“姨,你以后来我书吧喝咖啡吧,最好的咖啡!”说完便逃也似的跑了。
林姨望着夜色里的安峦,似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染红晕,而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换上了平常样儿,却又自言自语道:“在这古镇里,也是时候该填些大城市的事物了,再不来我们都老咯。”
二
回到古宅里的安峦,看着夜色里古老的四合庭院,种着的这些花草,应着景,安峦怀念起以前的时光——书院里琅琅的读书声……
她是个恋旧的人,半个月不到的光景,书吧就装修好了。
她思索着名字,一闪而过:旧时光。
旧时光古色古香的风采夹杂着现代元素洋溢在街边,格格不入的方式引来了不少顾客。红木桌上松松散散的摆着几株时令的花儿,几只烛灯照耀着书吧,幽暗的灯火忽明忽暗,别有一番情趣。
窗旁坐着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少年,干净利落的短发,着一身墨色风衣,修长的手指“嘀嗒、嘀嗒”地敲着键盘。
点一杯咖啡,便会坐在同一位置许久,每次点的都是同一款蓝山,安峦早已熟记于心。他何时来的,何时走的,她也都记得。
因此,他每次到窗边坐下的时候,桌上已经搁上了一杯温度刚好的蓝山。安峦喜欢看他见咖啡在桌上时嘴角勾起的一抹浅笑,尽管转瞬即逝。
安峦每天期待的都是他的出现,书吧里的咖啡也从原来的十来种,换成了他喜欢的蓝山。
某日,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同样冒着热气的蓝山并未等到主人的出现,安峦不禁有些担心。
夕阳染红了天,书吧里已经没了人,正打算关门时,安峦却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老板,来杯蓝山。”惊喜过望的安峦撞翻了一个瓷杯,手肘的位置顿时红肿了起来,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深怕他看见她的狼狈样,躲在桌子下面,自己忍着疼痛,调整呼吸。
已是深秋的季节,他却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那里,脸色微微苍白,眉头紧锁。待他坐下,安峦已经端上了咖啡。
她在她的对面坐下,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笑。“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安峦瞧着他深棕色的眸子,近距离地看着他。低头看见他随身携带的那个笔记本上,工工整整的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字:沈柏勍。
他轻抿一口咖啡,压抑着情绪声色。声音在书吧里回荡:“第一次被退稿,耽搁了一下。”安峦抓着桌布的一角,她喜欢听他的声音,沧桑中带有成寂的味道。“原来是大作家啊!”她弯开嘴角笑着调和气氛,也想让他找回一丝成就感。
他似乎明白她的用心,抿嘴微扬,不再言语。两个人就那样静坐着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天色见黑了,沈柏勍道谢后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离开了。安峦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有些失神,心里想着: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微弱的烛光下,安峦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百度搜索“沈柏勍”三个字。现已是深夜,她却毫无睡意,认真的看着搜索出的结果。他完结的作品《三寸暖阳》,《家族爱情》等。安峦挑了《三寸暖阳》看,看得很煽情,纸巾扔了满地,书上的每一句话都令人深刻,她最喜欢那句——今生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她对沈柏勍何尝不是呢?
三
秋色黯然,枯黄的叶飘落下来,铺满了旧时光的门槛。
他的脑海里记忆全是她的眉眼,不自觉间渐出笑意,弯了嘴角。他知道安峦从小与祖父生活,父母在一次意外中双双去世。在她大一的时候,祖父也因为突发脑溢血而离开了,之后的日子里她再也没有回去过。
安峦对他说过,在她很小的时候,这里还有几十个学生,每天早上都能听到琅琅的读书声,她自己也会搬着板凳坐在院子里,和他们一起读书。可是,没过几年,镇里响应政府“经济建设科教兴国”政策,这里盖起了几层楼的楼房,人们也渐渐忘了这里曾经有过这座书院。但安峦是个倔强懂事的姑娘,一直成绩优异,名列前茅,成了这古镇上唯一上过大学的人。
沈柏勍也对她讲过自己的事,他的父亲一直希望他可以子承父业,继承家里的产业;但他无心经商,无意于商海浮沉,选择当了一名作家。因此这些年来,和家里的关系闹得特别僵,甚至这几年来都没有回过一次家,来这里只是为了散散心,纾解心中的郁闷。谁知道缘分跟他开了个玩笑,遇上了安峦。
安峦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她和沈柏勍,彼此都敞开了心扉,交换了秘密。沈柏勍闲时也会帮她打理书吧收拾咖啡厅。安峦喜欢他的一切,于是收藏了他所有的作品。
烛火幽暗的书吧一角,衬出了夜晚难得的宁静。沈柏勍端着蓝山坐在她的面前,眼中满是柔情,让安峦显得不自在。
“你知道吗?”他从腕上解下红绳,摆成了一个“峦”字。“早在遇见你的那天,那个时间点,桌上的那杯蓝山,我就已经喜欢上了善良的你,你的真诚打动了我的心。”沈柏勍抬头对上她慌乱的眸。将红绳缠成的“峦”字,放在她的手心里。
安峦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心已经毫无保留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我……”安峦攥紧了手中的咖啡,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睫毛,他伸手替她拨开,欲要吻她。
忽然,“我哥要我跟他去美国,说那里有大好的资源可以让我成为顶级的咖啡师,要不就留在这里花光我所有的积蓄。”冷不丁的话语,打破了爱恋的气氛。
安峦说得很是犹豫。一方面,她怕真的会花光自己的积蓄,她的梦想就是成为顶级的咖啡师;另一方面,她不想放弃他,因为她也爱他。
突来的话语让沈柏勍沉默了。
片刻后,他对安峦说:“安峦,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我会努力写作,扩大名气,赚钱养你。”
安峦听了她的话,泪止不住的流。她高兴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点头。
分别时,沈柏勍再次对他说:“安峦,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为了我留下。”他真的希望,不想失去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可是,为什么心儿在胸腔里不断跳跃,一改往日的平静呢?难道我们爱得还不够坚定吗?沈柏勍心里想着,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安峦回到家,习惯性地点了蜡烛,直接回了屋。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她觉得好不真实,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睡着,起身将床头的蜡烛吹灭。
不知过了多久,安峦才睡着。在梦里,没有纠结,不用做出选择,只需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窗户时,安峦回复了哥哥安泽,她要留在这里,留在这个有沈柏勍的地方。
安峦走得很急,她怕自己停留一下的话就要反悔。可安泽的话却时刻回荡在眼前――“你要明白,尽管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我也是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离开了这里,你在这里的生活还有理想可想而知……”
走出安泽视线的安峦一路思索着,却没发现正朝着自己驶来的一辆货车,当她发现准备躲开时,一切都晚了……
倒下那一刻,她隐隐约约听见警车鸣笛的声音里夹杂着那个刚刚被她忤逆了的哥哥声音――“阿峦!”便再也没了意识。
当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阿峦,你醒了。”旁边传来安泽的声音。她连忙扭头,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寻找光明。
她似乎是有点不相信,抱着侥幸:“哥,为什么不开灯呢?”
安峦的话让安泽始料未及,隐忍着悲伤,轻松道:“那场车祸,让你的眼睛有些受损现在发炎了,医生说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可心里却在思量,阿峦已经失明,这样的事实还能瞒到哪天啊,阿峦能承受住吗!
她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嘶吼道:“别说了!我瞎了,我真的瞎了……”安峦挥舞着双臂,打翻了桌上的暖水瓶,冒着热气的开水流了一地。
安泽看着卷缩在角落里,冷静得可怕,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安峦,心中对于沈柏勍的怒火悄然燃起。
出院的时候,护士告诉安峦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期间除了安泽并未有任何人来过。
可是坚信他爱她的阿峦怎么会相信呢?然而再次拨出的号码依旧显示空号。
她笑了,可笑得比哭还难看。一个月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睁眼闭眼,可对她来说却是深不可触的光阴似箭。
她真的,真的怕极了……
四
时间过得太快,如白云苍狗,白驹过隙。
五年后。
她早已习惯了导盲犬的陪伴,每天隔着窗户,听听外面的声音,闻闻外面的花香,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安泽,已然是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手腕是业界出了名的霸道。五年的时光里,他们彼此陪伴,互相倾诉那磨人的思念和那不为人知的苦衷。
五年前,她出院后得知沈柏勍已经离开了古镇。
经过三天三夜的滴米未进后,她晕倒在曾经他坐过的窗前,她想明白了。他本就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作家,还有那样优越的家庭环境;她不过是只有这一处老房子的孤女,他们是注定了的殊途。她怕她成为他人生道路上的一个污点,并未去找他,跟着哥哥安泽去了美国。但她却盲着眼,在自己托人买的跟他同款笔记本上,“嘀嗒嘀嗒”地敲上了一遍又一遍:沈柏勍三个字,一如当年。
五年前。
他被父亲病危叫了回去,离开了古镇。
再回来,书吧换了老板,她如人间蒸发,他找她找得几近疯狂。他以为她走了,放弃了他,于是从此封笔开始着手家族产业,开创出了家族产业的一片新天地,他成了业界的佼佼者。
一场国内商界精英的聚会上,安泽遇到了沈柏勍。
他一身墨色燕尾服,笔直的西裤刚好衬托出他挺拔俊朗的身姿,惊羡了多少名门淑媛的芳心。可惜,他的身边已然挽了一个温婉女子,远远瞧去一如壁上佳人。
尽管五年的时间,他已经褪去了年少的稚嫩,变化颇大,安泽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因为他不止一次从安峦谈话中听到“沈柏勍”这三个字,更在安峦无数个失眠的夜里,见安峦盲着眼独自抚摸他的照片。
安泽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径直上前给了沈柏勍一拳。
血沿着沈柏勍的嘴角肆意流下,滴在洁白的衣领上格外醒目,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不知谁最先回过神来,叫保安拉开两人,生怕两人再打起来。
可尽管如此,早已红了眼的两人顷刻间又扭打在了一起。
二人鼻青脸肿一番后,安泽看着他毫无绅士可言的样子,说出了五年里隐藏的苦衷和那彼此错过的事实。
第二天,在头条播报中,安泽得知沈柏勍去了美国。
在例行晨会上,如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安泽替参会人员摆上了当前最火的热饮,众人面面相觑,Whathappenedtotheboss?
傍晚下着小雨的纽约街头,安峦由着导盲犬走在马路上,手中的伞没有遮住自己,细雨打湿了她的秀发和衣襟,裤脚也粘上了些许灰尘,但却快乐得像个孩子一样。
“你还是那样……”站在街对面的他红着眼喃喃道。
她突然感觉身后不再有雨淋着了,一把更大的黑色雨伞遮住了她。
她转身时,他握着那双她凉透的双手,她睁大双眼。即便看不见眼前一切,她还是对着他笑着说:“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如:
“这变化得(的)可真大!”林姨盯着眼前的安峦瞧得不挪眼睛。
开门地(的)一瞬间,微风拂过,卷起尘土漫天飞扬,
她无奈的(地)摇了摇头。
探讨一下此处逗号的用法:
他完结的作品《三寸暖阳》,《家族爱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