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热风(随笔)
狂风呼号,阳光热烈,我顶着火热的日头,来到门岗室接班,开始了长达八个小时的工作。我说过,我最喜欢的就是午班了,因为在晚上六点钟到晚上十点钟,这四个小时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幸福、安静的时间。可是在六点钟之前,譬如现在两点多钟的时候,却令我倍感讨厌了。
门岗室里的门窗全部开着,我换下了上早班的张师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觉脑子还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适才用冰凉的冷水浇头洗脸,貌似没什么作用,待水珠逐渐蒸发掉,我才发现我还是那个备受燋熬的我。
发了疯似的狂风在我耳边不厌其烦地嚣张大笑,似乎它是接受了苍穹的命令,专门负责调戏我的,好像我是它们的玩具。一边吹着或舒缓,或极速的风,一边恶意地打趣我说,“喜欢吗?舒服吗?”
“舒服个屁!”我冷冷地说。
貌似解暑的风,实际上非但不能解暑,反而让我的身体更加难受了。吹在我身上的风,带着奇高的热气,再加上连同周遭地表与空气中的灰尘粉粒也被席卷而至,照着我臃肿的身躯就是一阵摔打、碰撞。一时间,脑袋上、脸上、身上、手上,还有窗台上,以及正充着电的手机屏幕钢化膜上,全都是一层土黄色的,细小的沙粒。
我拿出一小摞白纸,刚准备写点儿什么,可这一股毫不客气的,夺窗猛闯的邪气歪风,恰到好处地把我摆放于窗台之上的纸笔吹落于门外。
我恨恨地斜视仰望窗外那一碧如洗,连灰尘般大小的云雾都没有的湛蓝色的苍穹,义愤填膺咒地骂道,“你个混蛋,欺负我是不是?”
苍穹没有给我一个我能听懂的回复,仍在指挥着手下的太阳和狂风,肆意地玩弄着我。这哥俩倒也彼此心交,好不可怕,太阳让我在短时间内汗流浃背,狂风呢,则趁我在汗流浃背时,吹出两口妖气来,把灰尘一类全人类都无比痛恨的东西黏在我身上。我用手一摸,好不粗糙、好不黏涩,难受至极。
我愤怒不已,因为既无心用手机打字了,也无心用纸笔写字了,只能将手机扔到一旁,又将那一小摞只写了两行字的白纸重重地摔在窗台上。我瞪大着小眼睛,仔细观察,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落在白纸上的那一小团灰尘蓦地砰然上涌,随即又缓慢下坠。我这只是在以肉眼观瞧,若是借助某种提升视觉效果的仪器来看的话,怕是这团小小的灰尘并不亚于原子弹爆炸后的蘑菇云般壮烈冲击。
让我想想,灰尘似乎也是能够引起爆炸的,况且我还特别爱抽烟,别因为灰尘里的化学成分接触到了香烟上的明火,那就完犊子了。不行,赶紧,再回去好好浇浇头,洗洗脸,方为上策。
再度回到岗位,神清气爽,但我还是把门窗给关上了,然后打开空调,调到制冷二十四度。嗯,舒服,在这样的室温下才好“工作”嘛。
难得的安静,不忍辜负,在扬沙的天气状况下,幼儿园里的小孩子们是不允许做户外运动的,这对我来说是极好的,可以静静地,在工作中偷闲,延长为自己服务的“工作”的时间。
在幼儿园里负责饲养宠物猪和宠物兔的大姨,我亲切地称呼她为“老太太”。因为在我心里,“老太太”这三个字可不是失礼或嘲笑,而是关系亲密的佐证。要知道,我平常只管我妈叫“老太太”。
她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小混蛋,家里面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北京来干这活儿啊,一点儿发展都没有。”
“因为以前的活儿没意思。”我淡淡地说道,并将兜里的烟递过去一根,我知道她是抽烟的。
“这活儿就有意思了?”她拿着烟,点燃,抽了起来。
“跟孩子们在一起,比跟他们的父母在一起要强的多。”我也取出一根香烟,点燃,抽了起来。
“啥意思?大人想法太多了呗。”
“你说呢?”我弹了弹烟灰,无奈又不屑地说,似已看破了红尘,厌倦了尘嚣。
“你这孩子……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大姨也弹了弹烟灰,并向我投来一束复杂的目光。可能她正试图通过对我的仔细打量,进而窥视我的内心。然而我只能遗憾地以一缕微笑回答她,我的内心,别人是很难窥见的。
“老太太呀,说心里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不过有一点,我讨厌活着太累,我宁可像个傻子似的过日子,也比处心积虑向上攀爬,小心翼翼左右提防要舒服得多。”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大姨摊开双手,一副对我无可奈何、窥而无功的姿态。
而我,竟只能傻笑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