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故乡的老井(散文)
前些日子听父亲说,村里要装自来水了,不用再去井边挑水吃了。我一边为村民能够用上自来水而高兴,一边我又怀念起故乡的老井来。
故乡的老屋在村子的东口,老屋外是一条宽阔的土路,村民们每天从早到晚都从这路上走过,或挑着担,或扛着锄头,或赶着猪仔牛羊……土路的两边是一排竹林,老井便掩映在竹林下。
曾记得老井边种了三棵树,一棵桃树,一棵橙子,一棵泡桐,听奶奶说这是父亲年轻时亲手种下的,待我懂事起,那三棵树已经成得很高了。儿时我常常带着弟弟到树下玩耍,我曾捉过橙子树洞里一种叫“铁牛”的甲虫,用绳子拴了两角,放在地上看它们艰难爬行,嘴里还不停地叫喊:“驾驾!驾驾!”好像那真是我自己饲养的一头牛一样;我也曾偷偷地爬到桃树上摘过那些还没有成熟的桃子,放进嘴里品尝那种苦涩的味道。
我最喜欢春天时节里泡桐树开满鲜花的场景了。每至阳春三月,泡桐还没长出叶子来,花儿便开了,一簇一簇地绽放在高高的树枝上,远远望去,那树好似被白雪包裹一样。花朵呈喇叭状,从花瓣到花蕊,颜色由白色渐变成淡紫色,待花儿全紫时,一朵朵便枯萎地从树上悠然飘落下来,铺满了老井边的土路。走在那开满白花的树下时,就能闻到那浓郁沁肺的花香,听到蜜蜂“嗡嗡”地在花朵间忙来穿去。老井边在这样的鲜花满枝、花香弥漫里,便显得热闹非凡了。
记得过世的爷爷给我讲过,那口老井很有些年历了,他小时候便已经存在了。这口老井到底是何年凿建的、何人凿建的,无从查考,它的历史也无人知晓,听说自凿建以来它从未枯竭过。老井之所以称之为“老”,恐怕在于那井沿的青石与青苔了。老井的井沿用一整块青石铺成,经过长年累月的摩擦和井水的浸润,那石头变得光滑和圆润。井沿内生长着绿绿的青苔,一层层地附在井沿边上,像极了毛茸茸的绿地毯。
老井的水清澈甘美,它无声无息地滋养着全村人,一代代,一辈辈。
傍晚时分,老屋门前挑水的人总是络绎不绝,木桶、铁桶、塑料桶挂在扁担的两头,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还有扁担敲打着井沿的声响,它们交织在一起,就像演奏着一种不成调却又悦耳动听的音乐。
冬天的时候,井里竟然会冒出一阵阵的热气,云雾缭绕般。那时我天真地想,井里应该是另一个人间,那里会住着神灵,因为每年春节时,在世的婆婆总爱去井边拜祭,说那里住着一位龙王,保佑着全村人风调雨顺呢。我颇为不信,总爱去井口边俯看井底,想寻出个究竟来。头刚一伸进去,只觉井水冰凉刺骨迎面扑来,就吓得赶快调身躲开了。
夏天的时候,村里劳动后收工的人们爱在井边歇息。他们坐在那棵高大的橙子树下,闲聊着家长里短及春种秋收的农事,而此时奶奶总爱取了家里的小桶,从井里打出一桶水来,放在树下。那些汗流满面的汉子便顺势俯下身去,伸长了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够,喝完后仰着头闭上双眼美滋滋地咂咂嘴,好像喝的是琼浆玉液一般。倘若有人故意使坏,就把喝水人的头使劲往桶里一摁,直呛得那人喷嚏连连咳嗽不止,甚至于眼泪鼻涕满面,于是井边的人便一阵哈哈大笑,一时间,叫骂声、追逐声、嬉笑声久久地回荡在老井的上空……
多年以后,每至夏天回故乡,我总爱去那井边取水,舀上满满的一大瓢,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个痛快,那种透心凉的爽快感觉甭提了。
这些年来,为了方便取水,村里人不断地在自家门前掘井,老井便日渐枯涸了,井沿边那棵高大的橙子树,因为没有人管理枯死了,那棵桃树因为多年虫害,在某年的狂风中倒在了井沿边,都成了灶堂里的一堆灰,仅有的那棵泡桐,独自地随春夏秋冬的轮回生长着……
我曾经在一本书里读过:“有了井,家才有了据点,人生才有了地址……”故乡的老井,不仅给了我清澈甘冽的味道,更多的是它给予了我一种家的感觉,它承载着我一份对故乡的思念……
时光如梭,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然而,家乡水井旁的热闹景象,仿佛昨日,历历在目。但是,那些“咣咣铛铛”的吊桶碰撞声、“哗哗啦啦”的水流欢唱声、妇女们家长里短的说笑声、孩子们尽情玩耍的嬉闹声、老人们的交谈声和咳嗽声,永远也听不到了……
我时时想起故乡的那口老井,想起陪伴着它的那棵孤独的泡桐树,更多地想起爷爷奶奶在世时坐在老井边谈笑风生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