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娘的心事
爹走了。头七的晚上,儿女们围在娘的房间。窗外的风呼呼地怪叫着,裹着黄沙,敲打着窗棂。虽是初春,房间里却充满寒意,就像大家此时的心。
做科长的大儿子提出,要接娘到他家住,娘眼里布满泪花,拒绝了。做财务总监的女儿要接娘去省城,娘直摇头。做公务员的小儿子要接娘去,娘也拒绝了。
大家无奈,房间里只剩下叹息声。最后,儿女们劝娘,把十几亩地承包出去。娘点头同意了,但要求留下村边的那块八分的菜地。大家仿佛理解娘,因为菜地里埋着爹。爹刚离开娘,娘舍不得离开爹。儿女们心想:那是爹刚去世,时间长了,娘自然会来城里,安度晚年的。
可是,三年过去了。几个儿女想尽办法,费劲口舌,娘还是舍不得离开家。每次他们回来,临走时,娘总是把自己作务的菜,大包小包地塞满小车的后备箱。
邻居王妈劝娘,哥都走了三年了,你别那么委屈自个,还是到城里享福去吧。娘摇摇头,转移了话题。
对门李爷爷也和娘拉家常劝道,我知道你的心事,看见侄儿的坟头,就像看到他人。可人死如灯灭,自个活得好,才是正理;不让娃们为你担心才是正理。娘听后,还是没有言语。
娘依然耕种着她的菜园,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锄草、间苗、打药、浇水……娘和爹种了十几年的菜,她自然知道:种菜如绣花,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要认真,都要花许多心血,流很多汗水。
蔬菜收获的季节,娘依旧用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推着两个大笼,去村东头皂角树下卖菜。娘的菜长得壮实,价格又便宜,不愁卖。半早晨到村头,不到饭时就卖完了。
娘人善良,菜价本来就低,遇到日子不好的人家,就只象征性地收点钱,甚至不要钱。五保户钱大爷买菜,娘多年都没收过钱。村民们都说,钱大爷是靠桂香的菜,度过他晚年的。
七婶住在皂角树下。每次娘把大笼卸下来,七婶就给娘端来小板凳,端来一缸子开水。时间长了,娘就把七婶当做无话不说的知心姐妹。
有一天,娘又去卖菜,七婶便坐在娘的旁边拉着家常。七婶说,你还是到城里去吧,何必要这样和自个过不去呢?
娘这才说话了,人家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不是舍不得离开我那人,他都死三年多了。我是舍不得离开土地,不是这些地,我能供养那三个娃上完大学吗?再说,村里人吃惯了我的菜,我走了……
七婶听完,低头不语。娘也低下头,眼睛里含着盈盈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