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闺蜜
小丽和小红终于如愿以偿了。那一天,市“人才招聘市场”来了两个漂亮的女人,她们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要带走小丽,一个要带走小红。但小丽问:“你们二位的住址相距多远呀?”
姓何的阿姨说:“我们就住对门。”
姓任的阿姨说:“相距不足三十米。”
小丽和小红愉快地答应了。她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个月了,不是没人来招聘她们,而是来招聘的只能带走一个。要么是小红,要么是小丽。小丽舍不得离开小红,小红舍不得离开小丽。所以,都被她们婉言谢绝了。
小丽和小红是铁杆闺蜜,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到初中都是一个班。初中毕业,没能考进县城名牌高中。回到村里,被“扶贫工作队”免费送进“家政服务培训班”,学习了三个月,然后送到市人才招聘市场等待被招聘。如果不是两个人害怕相距太远,难以见面,她们早就被雇主带走了。
任阿姨是开服装店的,她需要的保姆是带孩子,带一个两岁半的小男孩;她的对门何阿姨是开学生书店的,她需要一位保姆照顾瘫痪的老爹。这样,小丽便去了何阿姨家,小红去了任阿姨家。两个闺蜜,现在成了小保姆。她们主人家住的是两层楼房,一楼开门面店,二楼住人。小丽和小红站在各自的窗前,隔着一条街可以对话和交流。
小丽问:“吃了吗?”
小红答:“吃了。”
“去公园吧?”
“行呀。我们公园见。”
两个小保姆便分别推着轮椅和童车,去了街心公园。她们在一起时,是最开心的。两个人并排推着车,徜徉在公园的水泥甬道上,她们总是“叽叽喳喳”,有着说不完的话。比如,小丽说何阿姨家的房子如何宽大,装饰如何富丽堂皇,摆设如何整齐美观;小红呢,便告诉小丽,任阿姨家的小院子如何美轮美奂,各种各样的种植和盆栽,一拨一拨地绽放着或鲜艳或淡雅的花儿,像一个品种齐全的皇帝的御花园。小丽说,何阿姨的老爹有一个大大的书房,里面有三面书架,书架上全是书,有些书她听都没听说过;小红说,任阿姨的儿子有一个大大的房间,里面全是儿童玩具,光各种玩具车就有五六十辆。总之,她们见面总是炫耀各自主人的物资和精神上的富有。
当然,方便的时候,小丽也带小红去何阿姨家,参观瘫痪老人的书房。小红“啧啧”称赞之后就说:“我们要是能读这么多的书,就不用打工做保姆了。”
小丽附和说:“那是,那是!老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盅粟’嘛!”
小红在方便的时候,也带小丽去任阿姨家,参观两岁半儿童的玩具屋。小丽说:“城市里的孩子太幸福了,两岁的小屁孩就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了。哪像我们,十六七岁了,还跟弟弟妹妹挤在一起。”小红也附和着说:“那是,那是!我们乡下的孩子真没法跟城里孩子比!”二人感叹之时,还落下了几滴眼泪。
开店也不一定都能赚到钱。最近何阿姨的书店生意冷清,门可罗雀。原因是,现在各个开学生书店的老板都与代课老师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老师在班级上说一句话,抵得上老板做一百次广告。当然,老师的一句话也不是白说的,老板得给他们提成。比如,老师说:“各位同学请注意,明天单元考试,试题都是某某书上的,建议同学们去某某书店购买。”同学们谁不想考好一点,避免听妈妈的唠叨,被爸爸拳脚相加呢?何阿姨也想过抬高给老师的提成,以此争夺学生资源,但这样以来,钱都落入了老师们的腰包,她觉得划不来。
经过慎重思考,何阿姨决定不开学生书店了。她发现做服装生意相当来钱。于是就去武汉汉正街进了一批服装来卖。刚开始是小打小闹,尝到了甜头之后,便不再顾忌,大批进货,公开甩卖。这样,就挤兑了任阿姨服装店的生意,任阿姨的服装店也就慢慢冷清了。两个人开始是“冷战”,各自给自己的服装降价,为了争夺客户,都降到了最低点。
何阿姨与任阿姨越来越不对付了,见了面也都绷着脸不说话。小丽和小红呢,也不好意思相互串门了。
有一天上午,何阿姨在店门口跟人说话:“现在卖服装真难呀!有些人仗着有钱,简直是在‘倾销’!”
任阿姨刚好在门口听见了,就接了一句:“卖肉赚钱快,接着卖呀!”
何阿姨说:“有人早就卖过了!做姑娘的时候就开始卖了吧?”
任阿姨年轻时去广州打过工,当时有人说她曾经在一家按摩院里做不正当生意,谈了一个男朋友知道了这件事,跟她分手了。所以,何阿姨这句话严重刺激了任阿姨。任阿姨骂道:“就你好!谁他妈十年前被某某局长包养,还打过胎呀?”
其实,这也是传说,好像何阿姨以前跟某局长有过一段恋情,某局长被“双规”之后,他们也就分手了。看来,两个人都有点小把柄在对方手里攥着。这样以来,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多,以致对骂起来。她们都有一副好嗓子,声音大得惊人。小丽和小红也都被惊动了,跑出来看热闹。先是小丽,走到小红身边,说:“你看,你家任阿姨的素质真低,满口脏话!”
没想到,小红突然说:“你家主人素质更低!十足一个骂街的泼妇!”
小丽回敬一句:“你家主人也不是好鸟!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看她竟然指到何阿姨脸上去了!”
确实,何阿姨与任阿姨好像被磁铁吸引着,越吵越靠近了。她们先是指唤对方的鼻子,最后竟然互相撕扯起头发来了。小红急忙跑过去,拉住何阿姨一只胳膊,把她往店里推。小丽一看,怕主人吃亏,也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她掰开小红的手,说:“李红,你拉偏架呀!”
小红说:“李丽你瞎了?看不见你家主人占便宜了吗?”
小丽说:“你不瞎呀?就没看见你家主人打了何阿姨一个耳巴子吗?”
小红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任阿姨打人了?完全是栽赃陷害!”
小丽说:“谁不知道你这个人是个瞎话篓子?在学校里就没少说瞎话骗老师!”
小红说:“就你好!谁在学校里天天装逼吃咸菜,企图要‘困难学生补贴费’的呀?”
小丽说:“跟你这个傻逼做闺蜜,我这辈子真是瞎了眼!”
小红和小丽就这样先是对骂,接着动手,互相撕扯。这时,何阿姨与任阿姨也不骂了,不打了,站那儿看两个小保姆打架。小丽打了小红一巴掌,任阿姨的嘴巴就咧一下;小红打了小丽一巴掌,何阿姨也是把嘴巴咧一下。
两个小保姆闹得很凶,被闻声赶来的警察强行制止,然后带走问话。
街道居委会的王大妈听见吵闹,也跑来劈头盖脸地把何阿姨和任阿姨批评了一顿,说,你们看看你们雇的什么人呀?满条街都知道你们两家的保姆打架!影响非常坏!立即都给我辞退了!否则,要给予罚款处理!
姓任的和姓何的现在很纠结,她们雇的小保姆勤劳踏实,手脚干净,所负责的工作无可挑剔。但居委会大妈太有威望,没人敢不听她的话。
被辞退的小丽和小红,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分别走出主人家的大门。她们一前一后,沿着彩砖铺成的马路牙子慢慢行走,谁也不跟谁说话,像两个陌生人一样。
她们一路沉默着来到人才招聘市场,坐在宽敞的交易大厅的连椅上,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城里人前来招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