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返乡之慨(四)(随笔)
人生的路,说长不算长,说短也不算短,只是有很多人总认为自己的路仍有很长,临死呢都还没碰到理想中的彼岸,仅在脑海中会浮现出极乐世界的样子。不能说在这类人的生命中,有很多时间是被荒废掉的,或者说未能好好把握这些时间,竭尽全力做好自己喜欢做的事,不是这样的。我认为关键点在于我们在存活的时间里总会不自觉地走上一段或几段并不短的老路旧路,有时候还是经常性的,那么势必会降低生命的价值,减少生命的意义,给自己感觉生命并不完美,从而便会发出悔恨的吼声,唏嘘的啼哭。
不是我的理解有多么深邃,实在是我曾因此悔恨、唏嘘过我自己,且还不止一次。但更可怕的是,我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维,进而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还是会转过身去,回到老路上走一走。以我现在的年纪,应该还不至于喜欢回忆,空留回忆的地步,那么之所以会时常走老路,怕是只有一个缘故——老路熟悉,那上面的一凹一凸,那两边的一草一木,那周遭的一景一色,全都镌刻在心里了,根本不会给我造成一丝一毫的麻烦和危险。
可新路呢?就难说喽。
半年了,好不容易回到家乡,这是否算是走了老路?回到家,吃着母亲烹制的熟悉的菜肴,算不算走了老路?享受着一些驾轻就熟的娱乐项目,醉生梦死,又算不算是走了老路?我想应该算。
与此同时,我也确信当我写出以上文字的时候,定会有很多人认为我有病,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我的这种病症以目前的医学,根本就无法确诊是什么病,更加不可能查出病因。
另外,不得不说,在那些认为我有病的人的心目中,我之悔恨和唏嘘,显然是在没病找病。我应该当一个旅行者,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走,而不该固守在某一处,浮想联翩,因为只有不间断地笔直向前走,才不会走回老路上。
诚然老路有情,新路却总无情。既不左右顾盼,更不会回眸思望,只图新颖,而浑忘了旧念,真到了那时,恐怕自己又要悔恨唏嘘新路走多了。
呆想与踯躅,令自己受困于矛盾纠结中,这滋味,并不好受。我甚至切盼苍天把我脑海中的多情之水全部抽干,让它由海变成盆地,干涸,再干涸,直到形成一洼壮阔的,满是沙土的盆地,这样我就不会因为胡思乱想而倍受痛苦煎熬了,因为无情,才不致深陷呆想,才不会彷徨踯躅。
无奈的是,作为一个没有任何主义信仰,亦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我,当有所求时才来乞求苍天赏点儿眷恋,赐点儿恩惠,未免感觉是在“临时抱佛脚”,那么人家一定会把我给一脚踢开。况且,如此一来,于我也好,于苍天也罢,都是不公的。既然觉得不公,那么索性谁也不求,姑且就这么地吧。
之所以会感慨颇多,废话连篇,无外乎回到家之后的我,竟连续四天拾起了老路中的“坑段”——麻将。要说也怪我牌品甚佳,当然了,也并不排除我“久疏战阵”的可能性。反正不管怎么说,邻居麻友们无不指名道姓招呼我登场,与之切磋技艺。
上就上呗,又不是赌身家性命的。还好,我对麻将毕竟太过于熟悉了,所谓的生疏感一把牌之后就不见了。在此,我可以很遗憾地跟邻居麻友们说一句,“对不起啦,诸位。”我还不至于生疏到忘记麻将的玩法,忘记麻将的技巧,像个生瓜头似的被他们予取予求。
四天,整整四天,我只输了一天,但却赢了三天,总账是赢的,甚喜,甚慰。虽然数额不是特别大,但作为资深的老赌棍,都应该晓得这么一个道理——吃喝用度花多少钱也不会心疼,但赌输了哪怕只有一块钱,都是莫大的痛苦。不是说务必要逢赌必胜才行,那是不现实的,只是心中常有个“坎儿”,在并无心怀不轨之故意放水的前提下,在并无使用鬼蜮伎俩之该死老千的牌桌上,仅靠技术和运气赌,却输了,输得毫无脾气,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莫名的侮辱呢?有时候甚至会懊悔地低声骂上一句,“那张牌打错了,打这张的话,这把就赢了。这把若是赢了,运气就转过来了。”
是的,我见过很多人,其中也包括我自己,都会有意无意说出这么一句话,带着气恼、带着悔恨,好像这一场牌局的输赢就因为这么一个“败招”,定下了基调。即便不说,心里面也是会犯嘀咕的,这是人之常情,这更是赌棍的心声。
然而这只不过是偶尔的感情释放罢了。图一乐呵的小赌怡情,还不至于将其提升到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的高度。另外我想说的是,我其实并不想走这一段老路,我很想把它戒掉,就跟戒酒似的,戒掉,再不去想,再不去玩。
可我总是难以掌控自己的神经,麻将像是某种刺激性极强的药物,沾染了,就很难轻轻松松摒弃,除非被没收了钱币,被敲断了双手,被束之于高阁,否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认识一个赌了一辈子的人,他就跟我讲过,他这辈子的确赢了很多,却也输了很多,无论输赢与否,他的生活状态一成不变,挣钱,赌博,吃饭,睡觉,然后第二天又是新一轮的反复。
我就问他,“这种生活可好?”
“当时觉得很好。”
“那么现在呢?”
“怎么说呢?”
“什么意思?”
“你看看我,跟以前一样,一份工作,一样收入,一个家,一个人,在我身边打转的,唯有那些牌友。”
我没有再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他是个特例,在我家麻将社打麻将的街坊邻居们从来不会把麻将当作是最要紧的,生活远比麻将要紧。
“想过要改变自己的生活吗?”我问他。
“之前想过,但是没下定决心改。现在可倒好,下定决心了,却发现改不了了。”
“赌好比癌,深入骨髓了?”
“啊,是啊。”
短暂的交谈,潇洒的挥手,微笑着分开,他还是他,变无可变,像是在跑圈,前方的每一步路,都是老路。
我呢?要不要像他一样,也去跑圈?还是打碎社会环境、生活形态的禁锢,扯断小圈,沿着大圈走,这样就不会面临新的一圈的第一步,恰是老的一圈的第一步的尴尬窘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