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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降临】冬夜里的枪声(征文·小说)


作者:江上渔夫 秀才,2286.7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30发表时间:2018-05-10 22:39:38


   突入袭来的一场暴雪,席卷了北方平原的蒲河两岸。九曲十八弯的一处河沿儿上,整个蛤蟆塘的村落,如同盖上了一层雪白雪白的棉花被,让人喘不过气来。
   傍晚。天空,清冷的阴云,似乎被老北风吹乱了阵脚,扯开了一道道的口子,将那一弯明月明晃晃地袒露出来。大山子打扫完院子里的积雪,天色已晚。东西两院的鸡已上架、猪狗入圈、人也熄灯进了被窝。在这个寒冬腊月的鬼天气里,谁没事还手捂着火盆挨冷受冻啊?热炕头、暖被窝、溜光水滑的媳妇,才是最大的诱惑。
   大山子干罢活,将铁锹戳在下屋的房根儿。随后,他又顺手插好门口的木板门,拍了拍飞溅在身上的雪花,大口喘着一股一股地哈气,走进刚刚买到手不到半年的三间大瓦房。
   媳妇桂芝是个勤快的女人,干啥像啥,炕上地下都行,手笔相应。天都这么晚了,她还在西屋忙活,裁剪衣服。冷透腔儿的西屋冰窖似的,恨不得把人冻死,桂芝还在坚持。
   几年来,自打生产队的土地分到了各家各户。大山子两口子,每年收拾完秋,便利用冬闲时间,开起了自己进料、加工、销售的家庭制衣作坊。作坊生意还算不错。大山子负责跑外、买料、销货、结款。桂芝则负责在家里裁剪、加工、打包、整理。两个人默契配合得珠联璧合。你疼我,我惦记你的,干得特别心胜。
   大山子迈进门槛儿,发现桂芝仍在西屋里忙活。他走近桂芝,见桂芝清鼻涕都冷得流下来了,便禁不住心痛地说:
   “桂芝,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干吧,别太狠活了。”
   桂芝轻飘飘地道:
   “再干一会吧,这批活不是还等着要吗?你先过去睡吧,明天你还要起早赶车去丹东五龙背买呢子料去呢。”
   “这屋子太冷,总这样干下去容易冻出老寒腿。我说桂芝呀,要不赶明我还是给你生个炉子吧?”大山子眼瞅着媳妇桂芝,有些央求地说。
   “不用,那生炉子,不得花钱呐?还得多买煤,多买劈柴,有住人的一个东屋多烧把柴禾暖和暖和就行了呗。要真冻得受不了的话,俺可以去那屋烤烤火盆再过来。”桂芝态度坚决,转过话题又说道,“这改革开放才三年,咱家就能买起这么大的大瓦房了,为啥,大山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为啥?”大山子笑笑,一脸的茫然,试探着说,“艰苦奋斗呗,——苦干加巧干,大干促大变,小干促小变。”
   桂芝一缩脖子,作了个鬼脸,乐得“噗嗤”一声。她斜了一眼憨直的大山子,正儿八经地道:
   “说实在话,这庄稼院谁家要想过好日子,外面不仅要有搂钱的耙子,家里还得有装钱的匣子。不然的话,你一个爷们再能挣,也不带过好日子的。你想啊,你整天在外面忙活。俺要是不跟你这么跌打海摔地干,帮你护家,给你口攒肚挪地俭省,你能有今天吗?俺要是背地里给你提梁倒米,挣一个花俩又啥样?尖懒馋滑地不会算计又会是啥样?告诉你说,当家的,摊上俺这样的媳妇,你那是烧了八辈子高香——偷着乐去吧。”
   “那是,那是。”大山子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其实呀,说白了,我这个户主啊,就是个扛活的。我是三十儿下晚吃豆腐渣——心里没啥。哈哈哈哈,对不,媳妇?”
   “俺看也是。跟你说啊当家的大山子,你还先别笑。”桂芝说着并加重了语气,“趁着眼下这改革开放的好政策,赶紧拼命抓钱去。前些年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你没忘吧?那时候你想干啥,想发家致富,人家让你干吗?那叫投机倒把。如今不一样了,国家支持你富起来。你再过不好还埋怨谁呢?那只能怪你自己没能耐。”
   “是,媳妇你说得对。现在趁着我俩还年轻,一定好好打拼些年,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也免得让我俩的父母操心。”大山子表决心似的迎合着桂芝的话。
   桂芝满意地笑笑,撅起小嘴,“哼,这还差不多。走,跟你睡觉去吧。看你这没出息的样,俺要是不跟你过去,你自己是不带消停地死觉去的。”
   大山子作了个鬼脸,使劲地亲了一口自己的媳妇。他正要搂住桂芝往东屋走的时候,桂芝叮嘱一句:
   “急啥?快去外头把尿盆儿拿进来。”
   桂芝拉上窗帘,被子早已捂好。大山子将尿盆儿放在外屋走廊,进屋急忙脱掉衣服,正要熄灯,钻进也同样脱得一丝不挂的桂芝被窝,屋外的大门“咣咣”地响了。
   “听,有人敲俺家大门。”桂芝竖着耳朵,捅了一下大山子。
   “是呢,这么晚了,是谁来了呢?”大山子心里也有点划魂儿。“我穿衣服出去看看,这么晚有人来家,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儿?”
  
   二
   大山子慌忙蹬上裤子,披了件厚实的棉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门口。他倏地拉开门闩,还没等他打开大门,敲门的人便猛地一推,扑面而来的一股冷风裹进来一个身着旧军大衣的黑影。月光下,大山子仔细一瞧:噢,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村里有名不着调的二狗吗?这么晚他来嘎哈呢?
   “二狗啊,这晚了,你来是有事?”大山子心里疑惑,试探着问。
   “是有事呢,还是屋里说吧。”二狗打了个嗓,嬉皮笑脸地,“跟你说,你也做不了主。你在家里不过就是个傀儡,我找桂芝嫂子。”
   大山子眼看二狗这架势,非要进屋见桂芝说事儿。他也只好一边假装热情地让二狗进屋,一边朝院里大声喊道:
   “桂芝呀,二狗来了,麻溜地,他要找你有事呢!”其实,大山子这样喊,也就是给桂芝递个话,传她个动静,好让她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嗯、是二狗啊,啥事呀?贪黑摸日头地?有事就屋里来呗。”屋子里传来了桂芝的应答声。
   二狗弓着腰,边往屋里走边闲言碎语地没话找话,问紧随其后的大山子:
   “大山子,你咋没出门卖衣服去呀?
   “啊,没有,出啥门呀?好几天没出门了,现在钱也不好挣。”大山子煞有介事地回答着。
   大山子心里暗想:二狗这家伙深更半夜地闯来,指定没有啥好事,一定又是借钱。都借多少回了,一次也没还过,他每次不过只是以借为名,实质就是要。给他拿钱,那就是等于给死人拿钱。这二狗是啥人啊?村里谁不知道他呀,简直就是一个臭无赖。今天自己得好好对付对付他,对于这种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可别再拿钱砸鸭子脑袋了。唉,可怎么对付呢?大山子他有点犯愁。
   按理说,像二狗这样吊儿郎当的混世魔王找大山子,他大山子满可以断然拒绝,不惯他的任性。可要是在头些年他大山子可以理直气壮地那样做,如今他不敢那样做,也不能那样做了。为什么?因为大山子这几年日子过的好了,挣了点钱,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你要再那样做,人家会说你大山子有俩钱烧得不认人了,不知道北了,高高在上了,翅膀翘天上去了。那样的话,你大山子在村里还咋呆,还咋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所以,大山子每次在街上遇到人,无论大人小孩,他大山子都是主动和人先笑后说话,以免怕人误会;每年过年,有好多人上门向大山子借钱,说过不去年了,或说种不起地了。更有甚者竟然有个别人向他借钱是为了还自己的赌债。是,居家过日子谁都许有个危难招灾的时候,可大山子也不是民政局啊,他也满足不了那么多的人求帮找借呀。再说了,但凡大山子曾经帮助过的人,有多少人兑现了承诺呢?大山子也是靠劳动致富,难道你们总想着天上掉馅饼吗?我大山子也有手够不着脚的时候,做生意是要靠资金周转的。要是有一次满足不了他人的要求,就把那人得罪了。大山子觉得现在有钱人真的是不好当啊。以前有钱人是大爷,如今有钱人就是孙子,难啊。
   二狗晃晃荡荡走进屋。桂芝整理好衣服刚要下地,她一见这二狗缩脖端腔的熊样子,心里就有点恶心,只是表面还不敢烦。她半真半假地和二狗打招呼:
   “哟,二狗啊,咋这晚还来嫂子家拜门子来了呢?有啥好事呀?要拜早年咋的?拜早年那也得等到天亮啊?”
   二狗子只是笑,不说话。一对老鼠的眼睛使劲地往屋里四下扫荡。突然,他在大山子家东墙上挂着的一支老式猎枪上停住了。
   “嫂子,你别害怕,我今个不是来跟你借钱的。”二狗子支起那二十四颗大板牙,有点皮笑肉不笑,又有点像一本正经地,“我想借你家那杆猎枪用用。”
   大山子一震,眉头紧锁。心想,猎枪怎么可以随便借呢?万一出事咋办?二狗这样的人哪有个准呀。他马上回道:
   “二狗啊,猎枪可不是随便借的呀。现在上边对猎枪管理得严了,开介绍信都不随便买了。听说,以后凡是家里有猎枪的还都得到公安局备案办猎枪证呢。”
   桂芝也跟着好奇地问:
   “俺说二狗啊,你借猎枪嘎哈呀?”
   二狗眯着眼,拉长声音,有点漫不经心地说:
   “啊,我想趁这大雪天,打几天兔子去。有人说,这几天后岗那边兔子老多了,一帮一帮的。”
   “打兔子?”桂芝故意旁敲侧击地,“村里的鸡鸭鹅,猪猫狗的都让你吃个遍,现在咋又想吃兔子了呢?”
   二狗不好意思地笑笑,道:
   “我现在学好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之后,他又认真地,“嫂子,我只借三天,三天打不打着兔子,猎枪我都会给你送回来的,不送回来,我就是个王八犊子,咋样?”
   “二狗,你说话算数不?”桂芝有些义正词严地问。“你如果说话算数,嫂子再信你一回,那猎枪就借你三天。”
   “算数,算数,一定算数。”二狗连连点头哈腰地说。
   “那大山子,给二狗拿枪,借他三天。”转身又叮嘱一遍二狗,“俺可告诉你啊二狗,三天之后你不把猎枪送回来,俺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大山子尽管有些不情愿把猎枪借给二狗,但媳妇桂芝已经答应了,也只好这样了。他想媳妇桂芝,之所以要这样办,也许是从内心里,不想得罪二狗。二狗如果以后真要学好了,也是一件好事。
   二狗扛着大山子家的猎枪,如愿以偿地走了。一路上踩着街面上的积雪咔咔的响,那响声给村里熟睡的人们,似乎带来了些许的不安和恐惧。
  
   三
   数九隆冬的时节,昼长夜短。还不到凌晨四点钟,屋外还是一片漆黑,大山子就急急忙忙地爬起来。他要行走五华里的沙包路、穿过一道密密麻麻的树林子,到镇上客运站赶五点三十分开往沈阳的客运班车。然后,再转火车去丹东的五龙背买呢料去。
   北风呼啸,树木发出哗哗的涛声。沙包路上一道道雪楞子,踢腿绊脚,十分难行。大山子尽管平时经常走这条路,但在这无人的黎明,冷得嘎巴嘎巴的鬼天气里,自己还是头一回赶这样的路。他有点毛孔倏然,紧张地摸摸贴身穿着的媳妇桂芝缝制的涤卡马甲。那子弹带一样的马甲里装着的,可是全家人的命啊。他不怕鬼神儿,不怕野兽,他也不怕任何艰难险阻。为了过好自己的小家,他可以不顾一切,保护好自己的财务。真是穷怕了,他大山子再也不想回到那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苦日子了。
   客运站到了。四面八方赶车的旅客也许惊醒了小镇,使得四周的狗狗开始不停地狂吠。平时只需半个钟就可以赶到的车站,今天大山子足足跋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可以搭乘上这班车了。
   虽然时间早,坐车的人还是很多,都是镇子里和周边各村儿,为了过上好日子努力出门打拼淘金的人。没有坐位,大山子靠在一个车门边上的立柱站着。车子刚刚启动,车上不知是谁突然地喊了一声:
   “哎,前面站着的那位是大山子不?快来我这儿挤挤坐吧。”一个大嗓门,声调略粗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车后面座位上招呼着。
   大山子转过头,顺声音望过去,昏暗的光亮下,他发现:那不是以前曾一起在茨榆坨轻工大厅,买过服装辅料的小渔村何大壮吗!他正向自己急切地摆着手,叫他过去呢。
   大山子拨开众人,惊喜地挤到何大壮跟前:
   “大壮啊,你咋也坐早车呀?上哪去呀?”
   “丹东,去五龙背看看。”何大壮有意压低语调回答,声音几乎只有大山子贴近耳朵才可以听到。
   大山子一乐,也同样小声说道:
   “真巧,我也去丹东五龙背。那你也去毛纺厂购料吗?”
   何大壮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尔后,两人会心地一笑。
   大山子与何大壮,在坐了两个多小时拥挤的客车后,两人一道在沈阳南站下了汽车。在家起得早,来得匆忙,彼此谁也没有来得及填肚子。两人一块站前小吃部糊弄点豆浆油条,心里暖和了不少,紧接着又踏上了丹东方向的火车。
   火车沈阳站始发,因是短途车,车上人不算多。上车一落座,何大壮就打开了话匣子:
   “哎呀,我说大山子,你说我俩还真挺有缘哈?这离上次我俩在茨榆坨买辅料才几天呐?又相遇了。看来你货销售得不错呀?我得向你学习呀。咋的,今个到那毛纺厂你想要多少料啊?都要啥呀?”
   大山子微微笑着:
   “货销的一般,没那么好。我家底薄资金少,东挪西借的。我主要靠的是勤周转,勤倒腾。今个到那我也要不了多少料,要几捆海军呢、几捆自服呢就行。”
   何大壮摇摇头,连连咂舌道:
   “那怎么行呢?趁现在国家的好政策,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你们村子就你干得最出色,你得起标兵带头作用啊,先富带后富啊。可别让大家再受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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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冬夜里的枪声》 书写背景为改革开放初期的东北农村,大山子和桂芝两口子,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和灵活的脑子富起来。他们富了不忘乡亲,捐助村小学,帮助村民饥困。小说用大山子和桂芝在冬夜中,仍坚持劳作为开篇,道出他们致富的不易。之后二狗子的出现,借枪,大山子外出购买材料等情节的推演,演绎出致富让他们成为恶人势力的众矢之的。直至桂芝半夜遇到劫匪,老村长救援时不幸中枪身亡的事件发生,将小说推入高潮。改革开放初期的人性之丑陋和善美对比强烈,让人铭记那段不曾被遗忘的历史,以警示现在幸福的得来不易。小说书写运用方言俚语,细腻描写的东北风景,使其地域特色明显。小说借那一声枪响,警示世人,佳作,流年推荐赏阅!【编辑:平淡是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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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18-05-10 22:40:09
  编辑渔夫大哥的文章,就是学习一段历史,感谢您的分享,让我们走近那个不曾走远的时代。
回复1 楼        文友:江上渔夫        2018-05-11 09:18:34
  谢谢真真,辛苦了。故事是真实的,我没有能力把它完全地展示给大家。短篇小说,我只能截取其中的片段描写。有一段我没写,其实故事里二狗牵线在抢劫大山子家之前,他们去早了,不敢下手,他们先隐藏在大山子家附近的小学校里隐蔽起来。由于北方的冬季天特别的寒冷,几个抢匪把自己潜伏在学校教室里学生们的坐垫点燃取暖,被学校的工友发现了。工友发现后马上悄悄地去找村长,村长领人回来后却发现那几个人不在了,后来直到听到大山子家桂芝的叫喊声才知道原来抢匪是在抢他们家。这个故事,我所要表达的是农村刚刚改革开放期间农村老百姓生活的真实写照。
2 楼        文友:江凤鸣        2018-05-16 09:28:04
  这篇小说,结构不错。语言利落,情节起伏,尤其是那些带着动态的短句,颇见功夫。这样一篇小说没有成为精品,遗憾了。
江凤鸣
回复2 楼        文友:江上渔夫        2018-05-16 10:36:38
  感谢凤鸣兄高评,有些人对当时的地方政策不一定懂。那时我在的地方,凡是走在改革开放前沿的人,县政府给办里农转非办蓝印户口,落户城里吃供应粮。土地转让给种田能手,使他们也可以有更大的发展,以免土地撂荒。那时对枪支管理的也不那么严厉,我的很多关系户的商店里土产日杂柜台都可以随意买到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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