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意外地发觉墙外竟有棵嫩嫩的榆子树，我霍然惊觉，浑身触电般震栗。我记得那年我哥死时村东头那棵老榆子树也死了。
　　 那个冬季是从砂砾中来的。黄昏，天阴沉沉着，四野里每一峁都荒荒凉凉。
　　 我坐在门前望远方黑黛黛的山峦在苍凉孤寂里变得灰朦。没有风，老榆子树静静地象位安详垂暮的老人。我等着我哥。
　　 天际处一轮孤月婷婷升起，冷得发白发惨。我抬起杂草一样脑袋痴痴地望通向山外那条白带似的小路。我等着我哥。
　　 那夜我哥没有回来。村长摸着我头说：“二，睡吧！明儿跟叔矿上吃编制去，夜深哩!”说这话村长眼红红的满脸的怜色，额上纹路更深了。我问村长：“我哥呢？”村长不搭理摸摸我身子说:“二瘦哩！睡吧。”我说：“不，等我哥哩！”村长便闷头吃烟吃得黑瞎里火星乱飞。
　　 我郁郁地望黑的屋顶天窗外白的月光。我想：“哥你咋不回哩！老鸦子都呀呀叫唤回巢呢。你咋那念着矿上。”
　　 夜黑魁魁的，月冷清清的。村长慢慢地说：“二，你哥不回呢！”
　　 “咋不回哩！”
　　 村长说：“二，明日到矿上二也是吃编制的人了，你哥他……”
　　 我木木地立在堂前。村长泪恍恍地说：“二，哭啥哩，莫哭，二莫哭！”
　　 第二天，离开门岗村。走在沿路满缀衰草的小路心里沉沉的。我回过头去望那晨景里默默的老榆子树竟一夜间枯死了。
　　 那时我隐隐觉得老榆子树死得异常辉煌，在哪一处风景里我哥他飘然飞逝。
　　 而今，这株新榆子树长大了，迎风而立，婆娑抖擞。榆子树的顽强和茁壮使我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