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那年花开花又落(小说)
一
那一年,我和秋英有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想起来很悲催。
我很坦率,我花心,我好色。
我老婆对我的评估也是这样的。
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我有多无耻,有许多事情就那么水到渠成的来了,控制不住的。我和我老婆曾经激烈的争论过。我说,花心好色是好男儿的英雄本色。谁见过哪个男人,生理正常的男人、有上进心有事业心、能成就伟业的大男人有不好色的吗?
老婆只会说,过去有个柳下惠……那个故事还是我讲给她的。
我说,哈哈,你说他呀!他阳萎,知道吧?不过,我虽不阳萎,我也可以是柳下惠!
我老婆不说话,睁着一双杏眼吃惊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说,要是个大麻脸、脓鼻子、豁子嘴,她坐我怀里我比柳下惠还柳下惠!老婆抿着嘴笑,说,要是个美女呢?我哈哈大笑说,当初我不就是看上你长得秀柳吗!
争论的结果,老婆完全同意了我的观点,那就是男人都花心都好色。不过,我老婆不是用的这样的词语。用她的话说,都是禽兽!
我们也讨论过出轨问题。我们共同的认识是,好色花心和出轨不是一个概念,好色花心属于正常,出轨不一定都是因为好色花心。
但是,对于出轨的态度,我们又发生了分歧。我老婆说,出轨的男人都是孬种!
我说,被发现的是孬种,没被发现的还都是好人呢。
老婆又眨着眼睛看着我。
我又得意了。我哈哈大笑说,听说过“不管黑猫白猫逮住老鼠的都是好猫”这句话吗?同理,反之也成立。不管是黑老鼠还是白老鼠,不被猫逮住的都是好老鼠。难道不是吗?事情败露了,自然是被谴责,如果没有败露,大家不知道,自然无人谴责,自然也就是好人了。我相信,男女私情上的事,还是败露的少,没有败露的多哩。
争论到最后,老婆虎着脸说,我知道你花心,你给我老实点,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买把王麻子的剪刀!咔嚓!给、你、铰了!我连忙护住命根,笑着说,不敢、不敢!刀下留人!
可是,那年夏天,机会不经意间就来了。
二
就在我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这种无聊日子的时候,我收到了她家来的一封信。
信皮上那个地址和姓名写得就像一团芦柴棒棒一样,横不平竖不直,歪七扭八,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是什么字。
我把信拿在手里瞟了一眼,看得出是岳母家的地址。
顺手将信皮撕开一看,我的天呀,这也叫信!没有称谓,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一张大大的红色横格信笺上只有八个狗爬一样的字“家有急事接信速回”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
我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这信是我老婆的弟弟柳铁山写的。一个憨头傻脑、凸肚凹腰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能吃,爱睡,打呼噜,放响屁,看东西两个眼珠死死的不会轱辘。要说铁山也小学毕业了,砖头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能写出这八个字,也真难为他了。
这个憨蛋!我心上睥睨。我从心里看不起像铁山那些没文化的莽汉子。我觉得那是一些简单,无知、愚钝、粗鲁、顽固的人。虽然我知道有些人尽管没读过多少书也可以是很精明的,可是,在我的现实世界里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尽管我知道他的情感世界都一样的丰富,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这才有了文野之分。但我对他们那种外露喧嚣直白的方式还是很难接受的。因而也很难进入他们的内心。我跟铁山虽是亲戚,我们很少交际,即使偶有相聚也很少勾通。他粗喉咙大嗓子、揎拳抹袖说话时,我只保持一种微笑的表情而已。
想想信上这八个字,我又笑不出来了。家有急事?什么事呢?有什么事信上不能说清楚的呢?比如说,谁得病了?房子塌了?地上冒血水了?天上掉下了一头牛?咋就不能多写几个字说清楚呢?这不是叫人干着急吗?速回!回去一趟容易吗?得叮叮咣咣在火车上摇晃一天一夜才能到家。想到坐车的辛苦、寂寞,我紧锁眉头。
但又一转念,我又偷偷笑了。回去一趟也好,几年没有再见到她了。我想起了那个身材娇小,相貌狡黠,颦笑间露出小虎牙的像匹小狐狸一样的女人。
和她认识是三年前。那年我调到了天津工作。搬家的时候,老婆对我说,搬家事情很多,忙不过来,不如把秋英接来帮帮忙。到天津后,看看情况,也给秋英在那里找个活,也省得她和韩五不青不紫地混下去
秋英是我老婆的姨表妹。但是,不是亲姨表。秋英是我老婆的继母妹子的闺女。她父母都不在了,从小跟着姨生活,就把姨叫妈。所以她虽是我老婆的妹抹,跟我老婆却不是一个姓。
秋英十六岁那年,初中毕业,父亲病故,接班在招待所当了服务员。豆蔻年华,身材婀娜,肤白如玉,出落得水葱一个。或许正应了美女智商都不大高的老话,在招待所上班后不免招蜂引蝶,没多久就和一个叫韩五的不良青年租屋同居了。我还听说那个韩五竟然不识字,岳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不管用。后来,秋英和家人玩起了失踪。岳母在秋英上班的地方逮住了秋英,拉住,打了一顿,秋英索性连班也不上了。两年,流了三次产。岳母想拆散这对小情人,想趁我们调到了天津,要我们把秋英也带去,在那里给秋英找个事干。
秋英和韩五可能也有点玩腻了,也愿意跟我们去。
三
秋英一来就和我非常亲近,她打心里崇拜我有知识有文化,什么都懂。她来到我家之后,张口就喊我喊哥,以后也是哥长哥短,给别人说话,也是一口一个我哥,我哥。秋英觉得有我这个哥是很有面子的。秋英喊哥喊得顺溜亲热,别人还真的把我们当成亲兄妹了。一则我们都姓李,二则我们的长相确实极像兄妹,一样的白净,眉眼极相像。
我和秋英整理搬家的东西,我老婆还得上班,去单位和接替人员办理业务移交。孩子在走之前也要一直去上课。我老婆和孩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归笼搬家的物件只靠我和秋英了。我和秋英先把衣服被褥分别捆上几大包,再把零碎东西装入纸箱内。搬家是很琐碎的,也很累人。把衣服被褥捆扎停当后,我和秋英又把书架上的书卸下来捆成捆。在整理书时,秋英发现了我收藏的两本书。一本是避孕知识,一本是新婚必读。
秋英说,哥,你还有这号书?
我笑了笑。
秋英说,这两本书别捆到里面,让我看看。
我说,送给你了,你收着吧!
秋英就把书塞在自己枕头下藏了起来。
当我在厨房做饭时,秋英就翻阅那两本书。
秋英外表看起来还像个中学生一样清纯、美丽。嫣然一笑,明眸善睐。秋英很开放,她常常用很直白的语言谈论男女,而且毫不拘束,显得坦荡放松。
有一天,捆东西累了,我们坐着休息说闲活。
我说,流产多伤身体呀!避孕方法那么多,你咋个都做了三次呢?还是年龄小,不懂,不会,是吧?
嗯!哪能不会呢!秋英表示否定。一次是叫他戴套,他不愿意戴。一次是他等不及了,一次是用劲太大,把套弄破了。
啊!把套都弄破了?
是,他,可有劲!
秋英那坦率的态度让我吃惊,她说着个人绝对隐私的事竟然是那么平静如水,云淡风轻,轻松明朗,毫无羞涩赧颜。她好像觉得那些事也是人生很正常很美好的事情,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无须遮遮掩掩,无须隐瞒。
我搞不清秋英是有点傻还是心地绝对的明净清澈。
我说,听说韩五没上过学,不识字,连一二年级的课本上的字都不认识。咋会没上过学呢?
我看秋英神情安静自然,回答隐私毫不碍口,又问。
秋英说,韩五是他父母的老生儿,小时候不愿意上学,一送学校就哭,他父母娇他,就不去上学了,以后就在家跑着玩,没上过学也就不识字了。
我说,你这么漂亮,咋会喜欢上一个不识字的人呢?
秋英说,谈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不识字,以后才发现他不识字的。他虽然不识字,他也懂得可多呀,他对我还可好!
我问,怎么个好法呀?
我万万没想到秋英竟然回答说,他怕压坏我,他弄的时候都用手撑着。
我听了把嘴巴张得老大。
秋英长得很美,容貌清丽,那种美是秀入骨髓的,她的甜美的笑容可以融化一切野蛮和粗俗,那种美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秋英的性格开朗大气,开放快乐,欢喜活泼,她的到来像一股夏天的清风吹进了我的心田,我喜欢她的这种不设防的自然清新和纯真直白的态度,我觉得她的确是纯真可爱的。从这以后,我甚至觉得秋英和韩五流过几次产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年轻时谁没有疯过、痴迷过呢?那也不是多么的丑恶和罪过。我甚至能站在她的角度想,一个女孩找婆家,谈朋友,被性欲驱使发生关系那也不是什么龌龊不堪的事情。我从心里为她辩护,许多人嘴上不说其实都是那样干呢。在我接触的许多人中,他们大都是知识分子,他们与人相处都把自己包装得非常厚实,谁能以真面见人呢?他们谈话,你很难知道他们的真实思想,和这类城府很深的人在一起,久而久之也很失自我,很难见到真性情。而秋英却完全是我生活中的另一种人,我承认,和秋英在一起,有一种清风明月般的爽朗和舒畅。
秋英随我们到天津后,我老婆给秋英找了个工作,在缝纫社当车衣工。
秋英在缝纫社干了几个月。想家了,说在这里不服水士,要回去。我老婆就把秋英又送回去了。
听说,秋英回去以后又跟韩五住在了一起。
四
我是下午天快黑时才到岳母家的。
岳母家就岳母一个人。岳父去世十年了。内弟铁山娶了女人后单位给分了一个小套,起火另过了。妻妹秋英现在煤场打工,和男朋友韩五在外面租屋同居。
岳母见我突然到来,有几分惊喜。
我说,是铁山写信叫我回来的。正好领导派我出差,办完事就顺便回来了。
岳母说,不知道铁山写信的事。转问我,铁山那信上说的啥?
我说,铁山的信上不多不少就八个字,“家有急事接信速回”。
啊!他没说原因,就这八个字?
我说,是啊。
一封信就八个字?这个狗才还给他我哥玩手腕呢!岳母接过我手里沉甸甸的点心包包,递给我一杯茶水:快歇歇,喝点水。
我接过水杯,坐在沙发上问,家里有啥急事?
能有啥急事!你问铁山吧。岳母不屑地说。
我晚上到铁山那去看看吧。既然回来了,我心上还是急于见见铁山,我以征询的口气对岳母说。
你就别去他家了,他家本来房子就不大。现在,屋里又是菜案子又是面案子的,这里堆一堆萝卜,那里堆几袋子面粉,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你就别去了。搁明天,我把他叫回来就是了。
铁山那屋子?那是干啥呢?我觉得岳母说得挺奇怪。
铁山下岗了,俩口在桥头卖大菜包呢!你要是早上去半截河,桥头上,铁山那腔口可亮了,喊着卖他的包子呢!
听岳母一说,我都笑了。那情景我好像已经看见了一样。铁山虽然有点憨,但铁山在任何时候都不忘幽默,他总是很乐天。
五
哥,哥,你可回来了!……铁山听说我回来了,晚上来家看我,一脚刚踩在大门里就撂开嗓门大叫起来。
我从沙发里站起来,叫了一声铁山。话音没落,铁山就从院子里进了屋。
铁山右手里提了一瓶桃花酒,左手托着一包油渍渍的东西。
冰糖肘子,糊烂,不腻,哥,来,喝点。铁山把冰糖肘子摆在茶几上,找了两个茶杯,也没有洗一下,就“敦,敦,敦”地把一瓶酒倒在两个杯子里。然后把两个杯子并在一起,看分得均匀不均匀。觉得一个杯子多了点,又把多的均给了另一个杯子。他摆着肥大的脑袋,相信两个杯子的酒分均匀了,这才两手分别端起两个杯子,把一只杯子递给了我。
酒过三巡。铁山说:哥,我上班时丢了几车煤,俺单位的领导不要我了。我听说那赖种跟市政协马秘书长有来往,那赖种买马秘书长的账,马秘书长是你同学,我叫哥回来就是想叫哥带我去见见你同学,让你同学给我求求情。铁山没文化,是个粗人,直筒子,说话大腔大调的。
丢了煤?你一个看大门的怎么会丢了煤?我拿眼看着铁山塞满了食物的嘴巴,怀疑不解。我对这兄弟是了解的,外表看是个粗人,好像简单的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其实一屁仨谎,把假的说得跟真的一样。
我沉着脸说,你说实话吧!单位为啥不要你了?
嘿,嘿……铁山小眼睛一眨巴,给你实说吧,自家人,关起门来说,其实是我伙着司机富顺趁我值班的时候,从煤场拉了几车煤。球个富顺,软骨头,是他先交待了!嘿,嘿,奶奶个熊!我始终承认是丢,我只说我睡着了,是富顺拿着章子自己盖上的。是他陷害我。我们单位的头头,说我不老实,什么,叫个见瘦就盗(监守自盗)。不要俺了。
铁山,我放下酒杯数落起内弟,你看现在,到处都在减员下岗,有的两口子下岗,都有走头无路寻短见的。多惨!你有个活干着,有碗饭吃就算不错了,咋还弄这没屁眼事哩!现在好人都用不完,人家还能用你这号歪瓜裂枣?
姐夫,你可别说这话!您兄弟是不好,也就是利用工作之便弄了几车煤。你看看煤场那些头头脑脑,哪个不是捞得直往外冒油。我这是工作失误,处分我,我不服!现在到处是官官相卫,有个啥球里表?我们头头跟你同学有来往,你就领我去见见你那同学,我好借您的关系忽悠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