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我在江城疗养(小说)
在靠山村靠山乡乃至靠山县那个地方,很多人都不知道疗养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对于疗养基本就像听天书一样,稍微装懂一点的人,则认为疗养就是住院治病,或者说,疗养只是住院的另一种说法而已。要不,二0一五年就不会闹出那么大的笑话了。
一
二零一五年九月,我接到县民政局优抚股的通知,让我到江城疗养院疗养一段时间,局长王昌来在我的请假条上签字批准后,我按照优抚股的安排,会同其他七名疗养对象一起,从靠山县转乘公共汽车到堰城,然后又从堰城乘动车到达江城,疗养院接待科长张军一行专程到江城火车站接上我们,冒雨回到江城疗养院。
我们到时天已黑透,张科长把我们接到荣苑轩餐厅,这是专供疗养对象就餐的餐厅,当然也因对外开放的缘故,餐厅里还有一些社会上的住院患者就餐。我们到疗养对象专门餐厅就餐时,张科长把疗养标志胸牌和一顶红帽子发给我们。胸牌有点像某大学的校徽,帽子像旅游帽子,上面印有“江城疗养院”字样,胸牌上也是“江城疗养院”字样,蓝底红字非常显眼。
不一会儿,该院中西医结合科一名自称姓黄的护士长把我们带到后面的2号楼二楼4号、5号病房住下,随后,几个年轻的美女护士分别将8个装有拖鞋、晾衣架、洗衣粉、香皂、牙膏和饭碗等物的塑料脸盆分发给我们,并且热情地问了一些我们个人对疗养的要求。我一看床头牌上显示着我的名字——胡征。当即兴奋地用手机拍下来发到林业局支部QQ群中,没想到,这一好奇之举却捅了马蜂窝,群里好比滚油锅中滴进了一滴凉水,很多人都以质问的口吻质问局领导:凭什么让胡征去江城疗养而不让他们去?有人直接问我,是谁安排我去疗养的?听他们这么问我,我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我就不能参加疗养?于是,我便唯恐天下不乱地使了一下小坏,随口来了那么一句:“当然是领导安排的喽!”这话半真半假,他们可以理解为局领导安排疗养指标让我去疗养的,也可以理解为局领导安排时间让我去疗养的。没想到几个捣蛋鬼竟当了真,他们真的理解为局领导照顾我去疗养,结伴去质问指责王昌来局长,硬是把王局长气了个半死。
第二天上午,王局长来电话让我出面解释一下,以便早日消除矛盾,好帮他洗清身子。我坏坏地说:“凭什么要我出面解释?”王局长只好放软口气求我:“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说没那个必要,并且狠狠地敲打了他一下:“你这个局长也太笨了吧,你难道不知道把我写的请假条亮给他们看?既然是局里安排我老胡去疗养,那还写请假条干什么?”王局长一想也对呀,我干嘛不亮出他老胡的请假条?这可是最为有力的证明啊!
王局长后来在短信中给我说,这一招太灵了,我把你的请假条往出一亮,闹得最凶的李波等人再也无话可说了。我回复说,就是嘛,你早该想到这一招的。我之所以在王局长面前说话这么硬气,主要缘于我是局长的表叔,因为他的亲妹妹是我的妻侄媳,作为长辈,说话自然随便一些,完全没有了下级同上级交流的畏惧和忌讳。
但是,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平时还是以上下级关系相处,该请示的请示,该汇报的汇报。
二
局里这一场矛盾刚刚平息下来,在江城附近鄂州打工的侄儿侄女却又相继来电,询问我到底得了什么大病?不然不会到省城疗养,我说我只是来疗养,并不是得下了什么病。侄女小丽硬是不信,专门从鄂州乘车来江城看我。当她真正弄清什么是疗养后,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原来五叔真没病啊!我还以为五叔是故意瞒着我们呢。”
我说你五叔什么时候说过假话骗过人,侄女憨憨地一笑说,那倒没有。只是不明白疗养是个什么意思,这下明白了,说明咱五叔真没骗人。
侄女小丽只是老家靠山村唯一明白我是疗养的人,其他亲友仍然不知道疗养到底是咋回事儿?因为,小丽虽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却并没有回靠山村向其他亲友解释,她仍然回到鄂州打工的工作岗位上去了,此事只限于小丽和侄儿小山明白了是咋回事儿。
老家那些真正关心我的亲友纷纷打来电话告知,他们想要来江城看望我,看我到底得了什么大病,为什么要到江城疗养?我说我真的没事儿,只是在江城疗养一段时间,很快就回去了。可他们仍然半信半疑,不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唉,碰上这些不明白事理的亲友,真是我的不幸啊!
等我回家同老婆小翠说起这些笑话时,小翠却一脸认真地说:“不光是他们不明白疗养是咋回事,就连我也不明白疗养是咋回事儿哩。”
我说疗养就是国家对于我们这些伤残优抚对象的一种特别关爱,使我们能在短期内对于身体上的一些小疾病实施对症治疗的一种有效措施,简单地说,就是让我们休养一段时间。小翠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然后天真地问我可不可以带家属同去,我说不可以,国家目前还没有这个义务。
她见问不出个什么结果,只好转而征讨半月未交的“公粮”任务,好在我也未偷卖过“议价粮”,“公粮”任务还完成得差强人意,她也不再追问什么是疗养的问题了。
为了避免局里那些人再追问疗养是什么的疑问,我在第二天上班时,特意穿上疗养院发给我的印有“江城疗养院疗养纪念”字样的圆领T恤,那件小小的T恤衫果然比什么都管用。
第一次来疗养,是被院部安排在中西医结合科。这个中西医结合科原属老年康复科下设的科室,因为院部对该科室进行改造装修的缘故,临时将科室设在2号楼的二楼。
我们入院不久,便认识了管床医生崔加美和护士刘缓、李丹等人,她们也待我们像亲人一样,一声一句叔叔地叫着,亲热得不得了。我们为了表示我们的感恩之心,常把食堂分发给我们的水果送给医生护士,尽管她们多半不肯接受,但也经不住我们的一再强送,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然后回报给我们更为贴心的护理。
十几天的短期疗养很快就过去了。疗养院按照以往的惯例,将我们集体拉到江城海洋馆中参观了一次,上午去,下午就回到疗养院,然后我们便准备收拾回程的行装。同来的岳金銮是个有着心脏病史的老爷子,老李则只有一只右臂管用,他们俩是我重点照顾的对象,生怕出现什么问题,到时候不好向优抚股和他们家里交待。疗友张达会虽然也是重度伤残,但是,行动倒也没有什么问题,有老徐随身照顾着就行了。为了明确照顾疗友的任务,我和老徐临时作了一下分工,他当班长,我当副班长,回去后,到优抚股结帐报销车票的事务,也由我这个副班长分担了。幸好我们有这么一个内部分工,在堰城车站出站时,老徐他们前头跑了,我留在后面照顾岳老爷子,也幸好有我跟随着照顾,刚出地道口的时候,岳老爷子忽然上气接不下气,大张着嘴,脸如白纸,摇摇欲倒,我一见此状,赶紧扶着老爷子坐在我的纸箱上,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心脏病喷雾剂,左手捏住他的下巴和两腮,对准他嘴里猛喷了三阵喷雾剂。不一会儿,岳老爷子缓过劲儿来了,我又到火车站广场上联系到一辆没有营运牌照的私家黑车,载着我和岳老爷子回到靠山县城。这岳老爷子家在公路局院内,而我住在公路局后面的锦华佳苑,两人相处不远。看着岳老爷子的老伴和儿媳把老爷子接进院里,我才长吁一口气,轻轻松松地回到家中,做着饭等着小翠下班。
三
三年后的今天,县优抚股刘诗琴股长再次通知我到江城疗养。这次的疗养时间只有十五天,请假时倒也没有引起震动。因为,毕竟二0一五年震动过一次,虽然他们仍然不明白什么是疗养,倒也不再争论是否是局里特殊照顾我去疗养而不关照他们的问题了。
现在的局长姓林,叫林茂斌,是从乡镇提拨到县林业局任职的。他也只是要求我把请假条送交县森林公安局局长康宝成同志签批后,再由局分管领导签批。这几年我一直在县林业局防火办从事森林防火值班工作,而防火值班工作又归属于森林公安局管辖。又正好今年的防火期已于四月三十日结束,康局长倒也没有过分地为难我,很顺利地批示了我的请假条,只是再次提起二0一五年李波等人闹的那出笑话,康局长怀疑我是始作俑者,我笑了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谁让他们有着总想把好事全占了的心理作怪?
这次去江城疗养,据说只给了我们靠山县五个指标,除了老徐、张达会、李正贵和我这四个熟人之外,另外一个是涉核参试的武警退伍老兵。老兵姓邓,在县城开有一家旅社。如果没有他的参与,老徐和张达会就没有人陪他们打牌或搓麻将玩,而我从来不会参与那些娱乐活动的,多半时间连看都懒得看的,这一点在靠山县是很出名的。李正贵即使有那个玩心也没有那个能力,左臂残疾且不说了,他的眼睛也几近失明。
也幸好竹溪县的退伍老兵老伍就住在我们同一个病房,这才勉强凑够了一桌麻将,这才使得老徐和张达会的夜生活有了一点快乐的色彩。从这点来说,我老胡是问心有愧的。不仅不能给同事、亲友带来任何乐趣,就连同行的疗友,也不能给他们带来一点乐趣。不过,我有一个好处,从来不会因为别人打麻将或打牌而心生厌恶,也从来不会因为这个而提意见。他们玩他们的,我写我的,互不干涉,互不影响。
这次我带了个十英寸的小笔记本电脑,但是,因为此电脑长时间不用,导致回车键失灵,不起作用,根本写不成东西。好在我在上一次来疗养时,认识省交通职业技校对面有一家手机维修店的老板,那老板不仅会修手机也会修电脑,那位年轻的老板立即联系到江城老店,老店里正好有我这种笔记本的键盘,正好适合更换,但是费用得120元,为了能够写作,我也就不再计较钱多钱少的问题了。晚饭前,手机店老板来电话说,键盘换好了,他马上派人给我送到疗养院门口。有了电脑,当晚,我的《我在江城疗养》就已写了1800多字了。要不了几天,这个故事就可以讲完了。
哦,忘了给大家介绍了,江城是鄂省的省会城市,她之所以荣获“江城”的雅号,一是因为这个城市三面被长江所包围,而这座城市是由三大镇组成,曾被命名为“江城三镇”。江城还有另外一个雅号——火炉城。这是因为江城每到夏秋两季,气温总会比全国其它城市高许多,城内热得像火炉一样。这不,我们刚从靠山县来到江城疗养院便有点热得受不了了,每天晚饭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地冲一个澡。好在这两天下了一点小雨,稍稍降了一点热温,这才得以重新打开电脑,重新给大家讲述《我在江城疗养》的故事了。
四
当我感觉到疗养的日子有些孤寂的时候,突然有两件好事降临到我的头上。一是三十一年未见的同排战友马海军打来了电话,电话中他说他也正在江城打工,周六单位放假无事可做,想到疗养院来看看我。
电话来后没多大一会儿,我刚准备下楼去接他,他的电话又来了,他说他已经来到疗养院门诊楼前,问我在哪栋楼疗养?我刚来到后门处张望海军在哪里时,他居然兴奋地喊了起来:“胡征,我的好哥啊,三十多年没见了,今天终于见到你了。”海军是河南驻马店人,驻马店的口语总是哥呀哥呀地叫着我们,我感觉到海军虽然没有在部队时个子高,但是样貌并无多大变化,依稀还能认出海军年轻时的影子来。
陪着海军同来的还有一个六十来岁的精瘦老者,海军说是他叔,我也就喊他马叔了。我和海军相挽着上了电梯,然后直达外科七楼,来到我们疗养的四区病房。把他们叔侄二人安排妥当后,我又下到二楼去完成彩超检查,这也是我们入院后的必查项目。老徐和老邓他们早已查罢,我是为了迎接马海军而耽误了。
还好,我下去的时候只有几个人在候检,很快就轮到我了。海军在楼上病房等得着急,发短信说他要回南湖工地,我立马回到七楼病房,继续喝茶聊天,聊着在部队时的趣事。一直聊到中午十一点,我们一齐到荣苑轩餐厅就餐。真有点怠慢了我的老友兄弟了,中午只能自己选着各自喜欢吃的几个菜,一齐放到外面的外客餐厅桌上,海军叔侄在餐桌边等着我去刷卡买酒,老邓和他战友的儿子也加入进来,我们五个人很快把三小瓶白云边大曲干完了,我本想再去买一瓶的,海军高低说他不能再喝了,我也只好作罢。
我刚说了,见到马海军是我来江城疗养遇到的第一件好事。第二件好事则是副营长许国金在微信上留言说,他已从珠海回到江城,许副营长到珠海这我是知道的,他是送嫂子到广州乘飞机去肯尼亚儿子那里照护孙子的。嫂子上飞机后,许副营长在广州战友的陪同下去珠海游玩,从珠海回江城途中,许副营长应湖南战友之邀顺道去郴州看望那里的几个高炮营战友。负责接待许副营长的是胖哥小丁,小丁曾把他们相聚的照片发在战友微信群里。因此可以说,许副营长的珠海之行我们大家都是清楚的。
看过许副营长在微信群里的留言后,我们高机排一班班长金卫东也跟着在微信群留言说,他已邀请到我们共同的老班长严俊同来江城,我怕他是在忽悠我,打电话向老班长严俊一证实,还真有这么回事儿,他们俩都是受许副营长邀请而来。许副营长在微信群中把相聚时间定在本周六,也就是5月12日,这一天既是汶川地震十周年纪念日,也是我在疗养院可以请准假外出的时间。可见我的这位老首长是多么体谅他曾经的战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