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节气书(散文)
《春分》
今日春分,盛装出镜的植物太多了,春已经春得不能再春了。花儿斑斓缤纷,黄色的菜花,红色的桃花,白色的梨花……入眼全是花儿,这是一个属于花儿的季节。
春分是单日也是双日,街上不时有喜庆的婚车穿过,鲜艳的玫瑰和大红的囍字在清爽的空气中流过。在这个春分的日子里,喜气洋洋的新人们走过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今后将会有一个个幸福美好的日子等待着他们。
城市里的春天太小了,小得只剩下石缝里长出的花朵。我喜欢的是乡下的春天,那是大朵的、辽阔的,是让思绪无限扩张的。于是,我回到了乡下,浓郁的花香,葱绿的庄稼,实实在在地证明了,春天已经躺在大地怀抱有一段时间了。
故乡的地多,多种麦子和油菜,春分过后疯了似的争着抢着长,生怕慢一步就会被季节抛弃了。
“二月惊蛰又春分,种树施肥耕地深。”春分的夜里,几声轰隆隆的声音自苍穹而来,跋涉了整整一个冬天,雷公终于到来了,在深眠的夜里炸响几声,似乎是提醒熟睡的人们,春天如此美好,赶快深耕播种了。
山上种树的人们开始忙碌了,故乡是南北北调的水源地,为了确保一库清水永流北上。这些年倾尽全力保护环境大造林木,原本荒芜的大山已经葳蕤葱郁了,林木以新生的状态露出一片片青绿,青山碧水,绿树成荫,这是故乡的新面貌。
我很庆幸,我是有土地的人,一亩四分地上栽了月季花,这会正卖力地抽芽吐蕊,马上就会看到大团的花朵开在故乡的土地上,让我的心有了长久的归宿。
我母亲似乎永远有忙不完的活,两个小小的菜园子是她的寄托。她拔掉瘦弱的菜花,留下肥硕的。蚕豆秧太深了,蹲下去都看不见人影儿。豌豆花凌然而舞,芹菜花细细碎碎……
母亲起身的时候,那些各种各样的花蕊黏在了她的身上,星星点点的,我淡然一笑,分明看到了她身上驮着一整个春天……
《谷雨》
谷雨,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预示着天气即将变热,夏季就快来了。
对于二十四节气,能记住的很少,唯有谷雨印象深刻。能记住谷雨这个节气,要归结于我母亲。每年栽苗,她总是催我栽快点栽快点,尽量赶在谷雨前把苗子全栽完,谷雨后该扎根的扎根,不扎根的就死去了。无论有什么事儿,都要抓紧时间栽苗,万万不能让土地闲着。
那时候我不看花,乡下的花太多,贱生贱长,路边、地埂,旮旮旯旯哪里都是。多了,就是视觉疲劳,我爱看的是庄稼苗,那些被我一棵棵亲手栽在地里的青苗。
谷雨后我隔一个晚上就会去地里看移栽在地里的青苗,发现它一天一个样,根须多了白色的纹路,那是扎根的迹象。叶子也一天天变得更深绿了,带着露水的苗子冒着绿气,让我欣喜不已。
谷雨后每天气温都在升高,雨水随之增多了。落一场雨,热苗子就嗖嗖地长,无论雨大雨小,都得翻锄一遍,一是松土,二是保墒。春雨贵如油,说的便是谷雨前后的雨对青苗的重要性。
谚语道“谷雨前后栽地瓜,最好不要过立夏。谷雨栽上红薯秧,一棵能收一大筐。棉花种在谷雨前,开得利索苗儿全。”乡下谷雨时节是最繁忙的了,苗子基本栽得差不多了,是适时播种的时候了,早花生、早玉米都是在谷雨后种进土地里的。只需要三几天便能看到露头的青芽,而后就是疯了般地窜着长。
谷雨后每天早上,母亲总是把锅灶的柴灰用铁锹铲到篮子里,挎着篮子走出家门,我跟屁虫似的跟在身后,到了村头的地里,母亲用手抓起篮子里的柴灰,在一棵红薯秧根部丢上一把。我不懂其意,就问母亲,母亲微笑着说:“这柴灰有防虫治病之效,还有松土壮地之功,施了柴灰的红薯苗,结的红薯会很大的。”听了母亲的话,我觉得这柴灰好神奇呀!
那时村里家家户户似乎都没有浪费过那些柴灰,豆秧、瓜秧等各种苗子都接受过这样的待遇。
麦子是谷雨时节最有耐心的庄稼了,它慢斯条理地开花、上浆,然后在布谷鸟的催叫声中逐渐变黄了。我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在风中晃悠的麦穗,趁着父亲不注意时揪一个麦穗,放在手心里搓着,发出嗤嗤的响声,然后用小嘴轻轻一吹,那些麦壳便四下飞去,手心里留下的是饱满的麦粒。仰着头一股脑倒进嘴里,那清醇的麦香,便长长久久地留在了口腔里……
今天谷雨了,我跟着节气一路回到故乡,在一望无垠的土地上,青青的苗子成排成行生长着,白云在头顶慢慢漂浮着,夕阳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那些颜色落在了乡亲们的身上,幻成了七彩斑斓的光……
《立夏》
这就是夏天了。
感觉才刚刚欣赏过花红柳绿,迷恋的眼神还没离开春天,夏天就这么冲了过来。呆在季节的入口处,我愣神了许久才确认,夏天是真的来临了。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夏天似乎一直和炎热为伴。每每想起,不由地生出一身热汗来。
又立夏了,驻足遥想,却发现夏天是个多么灿烂的季节,且不说那些在春天迟迟不肯开放的花朵,在夏天里都要展露美丽的姿态,就那些大片的即将成熟的麦浪,是最引人注目的一道风景了。
关于二十四节气,我特意查过资料,立夏是夏季的开始。“立夏”的“夏”是“大”的意思,是指春天播种的植物已经长大了。看到这字的解释,我的心瞬间就飞到了乡下。在乡下,立夏一过,各种青苗一天一大变样,绿油油的窜着长,乡亲们称此时的青苗为“热庄稼”。
从古至今,农人们在长期的生活和生产实践中总结出了天气变化对农业生产的关系,许多人还以立夏这天的天气阴晴预测这一年庄稼的丰欠,认为立夏时最好下场雨,不然便会“立夏不下,旱到麦罢”、“立夏不下雨,犁耙高挂起”。
今年立夏这天,一场雨水如约而至了,似是为了应验农人们的预测。夏雨滴滴答答的,落在各种绿植上,每一株都带着晶莹的光。
油菜花热闹了一个春天后,就要割油菜了,那些鼓鼓的菜籽,好像凸起的小山包,把一棵棵菜秧子压得东倒西歪的。
豌豆、蚕豆、扁豆,也都将在立夏不久日渐成熟了,由最初的青涩转变为丰满,包裹在豆荚中的果实,在夏日的强光之下,不需要多久便会啪的一声裂开欢喜的口子,透过那细小的缝隙,能闻到豆子的香味,那是我期盼了许久的美味。
立夏过后要不了几天,镰刀、木锹、木叉、扫帚、石磙、碾子这些麦场要用的家伙什就收拾停当了。待一场雨后,母亲从草屋背出一背篓干草渣子,匀实地撒在门口的空场上,父亲赶出老牛,套上石磙,甩开扎鞭,呜呜哒哒地开始碾麦场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知道,这是准备夏收了。
最先成熟的便是那些豆类作物,被乡亲们称之为“粗庄稼。”粗庄稼一般都种得少,所以不需要很大的场地,自家门口稍微宽敞点,就足够用了。
“粗庄稼”棵大株稀,收着也费力。像油菜,割回家后需要放在一大块薄膜上,大日头暴晒一整天,然后把石磙推到薄膜上,最后拿起一把油菜秧,握紧油菜根部,结籽的部分对着石磙用力摔打,在重力的摔打下,藏于菜荚中的菜籽就簌簌地顺着石磙落到了薄膜上了。
那些微小的菜籽比孩子还金贵,不敢在地上敲打,钻入地缝就糟践了。种一茬庄稼不易,乡亲们舍不得糟蹋一点点,宁愿多撒一把汗水也要保证颗粒不丢。
相对而言,蚕豆、豌豆、扁豆这些容易些。扔在碾过的麦场上晒太阳,待到日上正午,乡亲会赶着老牛套上石磙,一圈一圈地碾,那些圆溜溜扁嘟嘟的豆子便落在秧子下边,用木叉子捡去秧子,然后用木掀顺风扬起,风吹走细碎的渣渣,唯独留下豆子光溜溜地躺在麦场上,捧起一把沉甸甸的,让人欢喜不已。
经历一茬“粗庄稼”碾过的麦场光滑平展了,待不久之后就要开始全力抢收小麦了。
立夏后,不仅庄稼熟了,各种树木也进入了最葱茏的时节,入眼见到的都是绿色,这时候的绿,不再是浅绿、淡绿,而是深绿、墨绿、浓绿了。油菜、菠菜、韭菜、芹菜都成透了,各种果树挂满了累累果实,油桃红了尖尖,小樱桃刚刚吃完,大樱桃又进入了成熟期……
随便这么收拢一下,夏天竟然这么灿烂、这么丰腴。
《小满》
小满是夏季的第二个节气,小满的含义是麦子的籽粒开始灌浆饱满,但还未成熟,只是小满,还未大满。
那时候我生活在乡下,和泥土融为一体,沉浸于各种绿草庄稼当中。我日日抚摸着庄稼,观察着它们生长的每一个细节。
故乡的乡亲们会根据庄稼的生长判断出所谓的节气,麦子黄梢时差不多就是小满了。
乡亲们背抄着手,迈着宽大的步子,在地头来来回回走动着,时不时俯下身子,用鼻尖嗅一嗅那些麦子,眉眼间全是笑意。
寂静的夜里,我们铺着凉席睡在月光下,听着悦耳的蛙鸣,闻着清甜的麦香,惬意极了。
大片的麦穗整整齐齐地低着脑袋,似乎是向大地致敬,又似乎是向苍天表示谢意。
我和小伙伴迈步奔跑在地埂上,伸开双臂任凭针状的卖芒痒痒地扎在胳膊上,一路跑一路喊,脆生生的笑声在田野里飘荡……
多年后,小满在我心里记得很清楚,却离故乡越来越远了。
今年的小满,是被一场又一场大雨催促着来的。我担心那些长在地里的麦子能不能经得起这些瓢泼大雨的肆虐?我担心那些马上要成熟的麦子地里太过泥泞能不能经得起割麦机的负荷?
昨天回乡,隔着车窗看到了一大片一大片黄梢的麦子,沉甸甸的麦穗在微风中摇曳着。
这些麦子在田野矗立了一个冬季和一个春季,终于快要完成使命了。尽快进入粮仓,是麦子的执念,也是我的执念。
路旁有摆着篮子卖果的妇女,脸上堆满了笑意。杏子黄了,油桃红了,熟在麦收前的果子,招人喜爱。
“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我似乎理解了这俗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