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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暖】旮旯屯那点事儿(小说)


作者:洁子 童生,786.5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666发表时间:2018-05-23 17:04:20


   这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并且很古老的村子,大家都叫它旮旯屯。对于这里的第一户人家,谁也不知道姓啥,究竟是谁立的屯子,真的没人知道。这里人烟稀少,又十分荒凉,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虽然依山傍水,但人们的生活却并不富裕。从我有了记忆时候起,除了父母,最先认识的一个人就是老趿拉。那时候,他是这个屯里的生产队长。
   他本名叫赵根生,可是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一些小孩子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大名,都叫他“老趿拉”。只要你出了自家的院门,就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补丁又补丁的破棉袄,两侧有两个斜插兜,兜里子有个洞洞向外翻着。下身穿一条棉裤,两个屁股蛋已经磨的没有棉花,只剩两层补丁。头上戴着一顶开了花的帽子,两只帽耳朵向下耷拉着。脚上的棉鞋,后跟已经堆了帮,一走路就能听到“趿拉趿拉”声。只要屯子里响起“趿拉趿拉”声,就知道老趿拉已经起来了。他腰中带着一米多长的大烟袋,这根烟袋不知吸引多少人眼巴巴的目光。烟袋嘴上还挂着一个长方形,那是黑色的烟口袋。
   屯里的二混子每次一见到老趿拉,就赶紧凑上来,用一种讨好的口气说:“赵叔,又干啥去了?这是从哪里回来的,看把你冻成啥样了。我给你捂捂手吧。”二混子嘴上说着,一只手却麻利地伸向老趿拉的大烟袋。
   “你个臭小子,想抽烟,懒得也不知道自己种点,竟想抽蹭烟!”老趿拉说着,就在二混子脏兮兮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这个二混子,已经三十出头了,没人叫他大名。他的父母死的早,一天书也没念过,直到现在,也没取上个媳妇,整天像个黑瞎子,总也睡不醒。他的头发滚的像个毛头兽,挺白净个脸,却很少洗。有时,他从家里出来,还用手揉着粘在眼睛上的呲沫糊。他一天抱个膀子、缩个脖,天一黑,他不是抓这家鸡,就是偷那家大鹅。他就一个人还是胀肚户吃返销粮,屯子里一提他,谁都硌应。
   大冬天,北方气温零下三十多度,滴水成冰。老趿拉就住在屯西头两间土坯草房里。破旧的门窗,风一吹就能听到窗户纸发出“呼哒呼哒”的声音,好像夜里有人再拉风箱一样。在屋里,就能感受到外面雪花在飘荡,还有那阴森的月光。屋里没了一条腿的破桌子上,那半杯白开水,早已停止荡漾。老婆孩子熟睡的脸上,似乎还挂着薄薄的霜。煤油灯滋滋地响,昏暗的纸上跳跃着几行数字。
   此时,老趿拉搓搓冻红的手。年底了,他在给社员们算账。他用不太灵活的手指把算盘拨弄得“嘎啦嘎啦”的响,嘴上还连叨咕带唱嘟嘟地囔囔,看看每家多少公分,有多少胀肚户,能领多少下拨粮。夜深了,他感觉身子太冷了,拿着笔的手又越来越僵硬。他轻轻地站起身,袅悄趴在炕头上,脚还是那么凉。
   山沟沟里流传着一句谚语说:“只要一打春,穷棒子就要翻身。”意思是说,打春过后,天气逐渐变暖,沉睡了一冬的万物开始复苏了。大地就像一位深睡的老人,徐徐地睁开眼睛,用粗糙的手揉了揉,才朦胧地左顾右盼,眸子里映满了新绿,好像世界都充满了新奇。
   万物复苏的季节,好像鸡的世界也充满了精气神。老趿拉家唯一的一只大红公鸡,第一个登上了墙头。它东张西望了一下,脖颈上红底带有几根金黄色的毛,也跟着一动一动的,抖完精神之后,才伸着脖子高声大嗓地叫起来。它叫过第一声之后,整个屯子里的公鸡才接二连三地叫起来。
   鸡叫过头遍,老趿拉习惯抄袖的两只手,早已经放了下来。他精神气十足地围着不大的小屯子转悠着。屯东头不远的小河已经解冻了,河水清悠,偶尔还能看见有几条小鱼逆流而上。他用手抓过一枝已经抽出嫩芽的柳条,放在高度近视的眼睛上细看着,嘴里自言自语:“毛毛狗都出来了,马上谷雨了,该准备种地了!”说着,松开柳条快步“趿拉趿拉”地向屯中的一颗老榆树走去。
   没多久,老榆树上挂的破钟,被敲得铛铛响。说是钟,实际就是一块破铁,不知道是谁家的铁锅坏了,留下了这么一块方不方圆不圆,四外边还豁牙漏齿的一块破铁。钟声响起,小屯立即像滚烫的开水一样沸腾了。
  
   二
   狗娃扛着一根柳条棍,上面系着一根粗麻绳拴的大鞭子,在屯中间的土道上吆喝着:“放猪了,猪群走了。”
   各家各户听到吆喝声,就都把自家的猪从院子里赶了出来。猪群会越来越大,大猪小猪哼叫着走出屯外。
   狗娃今年十一岁,不知道念过几天书,就不念了。家里姊妹五个,再加上爷爷奶奶,还有爸妈一共九口人。他虽然不念了,可是家中还有三个在上学。他是家中老大,一缀学就开始放猪,多少也能帮家里挣点工分。过端午节这天,每家还都会给孩子一两个鸡蛋,这是屯里的习俗。这天,他总是跑回家,把收来的鸡蛋用坏了洞的衣角兜着,先送给爷爷奶奶吃。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就靠爸爸一个人挣工分。他家每年都是胀肚户,家里的炕席都是大窟窿小眼子的,用浆糊放块破布贴着。每顿饭除了土豆,就是咸菜。一盆大碴粥,几个孩子稀里哗啦一会就喝没了。喝完不一会儿,那几个上学的就都跑没影了。这时,狗娃也就扛起了比他长好多的放猪鞭子,一边走一边吆喝着:“放猪了,猪群走了。”
   听到钟声,屯里唯一一个小寡妇荷花也抱着刚刚两岁半的闺女,急急忙忙赶往柳树下。屯里人都叫荷花妹子,她丈夫大贵去山里赶套子时,被木头砸死了。公公婆婆住得又远,现在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
   二混子迷迷糊糊从家里出来,正好遇到荷花。他一见荷花,就忙不迭地跑过来,贱忑忑地凑过去讨好说:“孩子挺沉吧,我来帮你抱吧。”还没等荷花回话,他那只脏兮兮的手就已经伸向荷花怀里。
   荷花急忙厌恶地用一只手,一边向后扒拉着,一边没好气地说:“不用不用,你这人咋这么烦人呢。”
   二混子见荷花这种态度,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荷花从自己身边逃离过去。二混子停下了脚步,摇了摇毛头兽似的脑袋,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趿拉的钟声越敲越急,屯子里的人都立刻聚拢过来了。老趿拉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大声讲起话来:“各家各户听好了,现在谷雨了,没听说过吗,谷雨种大田么?家家除了小孩和老人,剩下的人都给我下地干活去。你们这些老爷们都往地里先送粪,地里没粪拿什么打粮食?啊——没听工作队的同志说过么,以粮为纲吗?”
   下面二混子迷迷糊糊地问:“啥……叫以粮……为缸啊?”二混子问完,还用耍了圈的袖头子抹着鼻涕。这一抹,没洗的脸更花了。他又顺手揪了一把擀毡了的头发说:“什么缸不缸的。”嘀咕完还用右手大拇指,抠着已经露着大脚趾的破二棉鞋。他穿着一条挺肥的棉裤,只要一蹲下,短的脚脖子露出得有一巴掌宽。
   老趿拉接过二混子的话茬说:“以粮为缸,就是把各家各户的缸里都盛满粮食。你家有多少缸,都装的满满的,明白了?”老趿拉内容讲的好坏不说,越讲情绪越激动,吐沫星子飞得老高,看着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小猪官狗娃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人群。他瘦小的个头,用力往人群里挤,还边挤边高喊着:“老趿拉,生产队母猪下崽了。”
   “啥?”老趿拉一边问,一边从大榆树旁边的大粪堆上走下来。
   狗娃又喊:“生产队的母猪生了。”
   这次老趿拉听清了,一溜烟跑出人群,嘴里喊了句:“跟我来两个人!”
   老趿拉身后又跟了两个人,狗娃带着这伙人跑向了村东头。水泡子旁边的荒草垫子,那是放猪的地方。这伙人的背后,又留下了一阵“趿拉趿拉”的声音,由近而远……
  
   三
   别看东北的冬天那么寒冷,可夏季仍然一样的闷热。各家小菜园里的小白菜、生菜、小香菜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大个的黄瓜伸着腿,在黄瓜架下懒懒地躲着,恐怕晒到身子。院中的鸡也都跑到树根下,身子贴地耷拉两只膀子扁扁地趴着。那么有灵性的大公鸡也蔫了,大黄狗眯着眼睛,吐着舌头,在院子门口喘息着。这种难耐的鬼天气,一直持续到太阳过了正午,人们才逐渐地开始出来活动了。别看天热,该下地铲地的也要铲地,该拔草的也要拔草。老趿拉可不会让长出来整整齐齐的庄家苗撂荒着。
   忙过一阵子,收废品的毛驴车出来了。车上人不用吆喝,只用手里拿着的一个铜锣,不间断地敲着。正值学生放暑假的时候,放了假的孩子们都聚集到生产队的大院子里。男孩子用废纸折的披激,女孩子用破布缝个四方或者圆形的破口袋,在地上画出一些格格,一个一个用一只脚踢着口袋,跳得很带劲,都各自玩得不亦乐乎。
   老趿拉摆手叫着:“收破烂的过来,要不要废铁?”
   “要啊。”收废品的人这时总是乐呵呵地急急回应着,生怕废铁长翅膀飞了似的。
   老趿拉不慌不忙地说:“来,把这堆破铁给我称称,看看能卖几个钱?”
   收破烂的麻利地拿出秤,认真的称着,嘴上嘟嘟囔囔,就像早已算好了账。“三块五角钱。”那人嘴里说着,一只手却伸进一个自家缝的破布口袋里摸索着,好一会才有些不情愿地把钱掏出来。
   老趿拉用一双近视眼细细地打量一下放在手心里的几个钢镚,有点心花怒放,脸上美滋滋的。他大声向一群正玩得带劲的孩子们喊着:“狗蛋,快去把放猪的狗娃换回来啊!”
   狗蛋很不情愿地嘟囔句:“干什么呀?人家还玩呢。”
   “就知道玩,快去!”村子里老趿拉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别说一个黄嘴鸭子没退净的毛头小孩子,就是上了年纪的长辈,也都让着老趿拉几分。
   狗娃乐癫癫地跑了回来。他用一只袖头擦着黑乎乎的小刀条脸,忙不迭地问:“趿拉大爷,找我啥事啊?”狗娃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老趿拉脸上堆满了笑,一把手扯过狗娃乱糟糟的衣袖,有点神神秘秘地说:“走,咱爷俩去供销社一趟,给你买两个本,一只铅笔,再给你买个新书包,开学赶紧给我上学去。”
   狗娃一脸的疑惑,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他突然高兴地跳着问:“趿拉大爷,你说得都是真的吗?”
   “嗯哪。”
   “那猪咋整啊?”
   “上你学去,不上学认字哪来的出息。那都不是你该管的事,二混子待着干啥,竟睡懒觉啊,还不如让他挣点工分。你赶紧跟我走。”老趿拉把个狗娃拽得直打趔趄,可狗娃还是乐癫癫地跟着老趿拉向位于屯中间的供销社走去。这条土路上,又响起了小孩子的碎步声,和“趿拉趿拉”的声音,还带起一溜烟似的尘土。
  
   四
   二混子自从荷花没了丈夫,他就对荷花死缠烂打。可是有谁会喜欢像他这种人呢。荷花一见二混子,就像躲瘟神一样。可是,二混子却贼心不死。
   深秋,太阳还没等落山,天边的晚霞早已映得小屯一片橘红。各家都把捡来的玉米棒子挂在屋檐上,墙头上也晒着几个高粱穗。平时冷清的小屯,到处充满了收获的喜悦。随着太阳西下,村落逐渐由橘红变成昏暗。野外飞着的麻雀都住回屋檐,鸡鸭也都进架了。沸腾了一天的屯子,似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二混子可没有安静,他时不时地就去荷花家附近守护。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他可不怕。他就像一个更夫,在荷花门前转悠。他一双小眼睛突然放着绿光,内心也装满了冲动,心想,老趿拉一开会就说让屯里民兵保护荷花,就这么保护的?不会他老趿拉也是来保护的吧?老趿拉这么晚来找荷花,能有啥好事。荷花是我的,老趿拉今天敢去占荷花便宜,看我怎么收拾他。只要敢动荷花一下,不管他是谁。二混子想到这,就要出来保护他爱的人。
   老趿拉刚刚走出荷花家的篱笆院门,二混子就立刻从荷花家柴禾垛后蹿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拦住了老趿拉的去路。老趿拉被吓了一蹦,一看是二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你要干啥?”
   二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这么晚了,你从荷花家出来干啥了?你没看看你,都多大岁数了?论辈分荷花还是你的小辈,你还是人么?”
   老趿拉一听,立刻愤怒了:“你他妈说啥?”话还没说完,一大巴掌就搧在二混子脸上,打个二混子猝不及防。
   老趿拉又抓过二混子的脖领子。他还没等打下去,二混子就抽身大喊起来:“打死人了!你仗着是生产队长啊,就欺负人家小寡妇啊?”二混子一喊,静下来的小屯子,声音传得老远。人们都走出家门,迅速围拢过来。人们见老趿拉还在追打二混子,都交头接耳,私下里嘀嘀咕咕。
   荷花听见吵闹声,和巧嘴一起从屋里跑出来。明白事情之后,气得荷花哭着跑回屋去。巧嘴一把抓过二混子,骂着:“二混子,你还是人吗?大家伙都听听,老趿拉吃完晚饭找我,让我和他一起来荷花家,说二混子一直惦记荷花,让我来给说和说和。二混子不说他了,荷花可是个好孩子,可惜命不好啊!现在她一个人又带个孩子,不能下地干活挣工分,她娘俩咋活呀?找个没结婚的小伙子,她带个孩子也不好找,这不老趿拉就让我给他俩说说。我正在劝荷花呢,老趿拉说去找二混子,让他好好干活,别那么懒,别亏待人家荷花。这可好,俩人还打起来了。二混子,你不干啊,不同意拉倒打啥仗,谁爱管你这破事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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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塑造出一位在贫穷年代,落后乡村的一位老队长形象。这位绰号叫老趿拉的,普通人家的打扮,他的衣着破旧,抽着一般老农抽的大烟袋,住在土坯草房里,家里一贫如洗,当年底分红了,他熬夜忙着给社员算账,是每日起来在村子转悠,为一村人的生计忙碌。狗娃是个苦孩子,靠着给村里人放猪挣些鸡蛋吃,可他总是把这些鸡蛋回家给爷爷奶吃,老趿拉把卖废品的钱给他买笔买本,让他继续上学去。临近年关,过不去年的村民来到他家,为了让这父老乡亲能过去年,他下决心把队上的猪杀了,分给大家过年,这在那个公有制的年代要冒很大风险的啊!这样的好队长却最后离开了村民,村民们无限悲哀,那漫山遍野的红艳艳的花,寄托着他们的哀思……小说描述出在过去的年代,一位廉洁奉公,一心为着村民利益着想的党的好干部的光辉形象,这样的好干部在今天更值得人们敬仰和学习。小说语言朴实,人物形象鲜活血肉,情节生动,故事感人,主题贴近农村生活,很有社会意义!推荐共赏,问候作者!【编辑:刘柳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527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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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刘柳琴        2018-05-23 17:09:21
  欣赏洁子佳作,为佳作点赞!恭祝创作丰收,期待更多佳作点缀柳岸,展示您的风采!
敬请加入柳岸花明文友交流群QQ: 858852421
2 楼        文友:长安之后        2018-05-23 23:45:44
  社会上有许多敬职敬业,无私奉献的人在为我们默默的工作着,可他们却总是累坏了自己的身体。小说中的老村长值得我们尊敬,歌颂,学习,让世界充满爱。
不见长安·之后
3 楼        文友:洁子        2018-05-27 09:44:23
  感谢各位老师的付出,谢谢,你们辛苦了,
4 楼        文友:金戈铁骑        2018-05-27 11:54:28
  精品就是精品,拜读!特别是做为一个纯东北人,字里行间亲切感满满。不知不觉中把我带回曾经的岁月。
   注:文中很多是东北方言,有读不懂的朋友在下可为您提供“翻译”。
回复4 楼        文友:洁子        2018-08-30 18:40:36
  感谢老师,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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