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剩油
过去,乡下有句顺口溜:“坐月子,老三样,油条、鸡蛋加红糖。”那时女人坐月子,娘家亲戚送来的礼品就是这三种东西。荷包蛋、油条一锅烩,佐以红糖,好吃且有营养。
街上的快餐,人们喜欢的也多是油条。千张卷油条,是“绝配”。两种食物,一咸一淡,一硬一软,相得益彰。可近几年来,街上的油条铺子越来越少了。原因呢,有人说是“地沟油”惹得祸。但毕竟“地沟油”被工商、质检监管得很严,它已经像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人敢冒这个险。所以,要叫我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人们越来越注重养生,担心反复高温的油料含有“亚硝酸盐”。听说这种东西可以致癌,除了神仙,没人不怕它!
怎样让人们消除对油条的恐惧呢?李晓鸽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每次炸完油条,她都要把炸过油条的“剩油”,倒进路边的下水道里。当然,这需要勇气。
李晓鸽是乡下人,在外地打了几年工,手里攒下了几个钱。后来,儿子大了要上学,她就和老公刘明商量:在外地打工,孩子入学困难,不如在县城租一套房子,盘下一个摊位,炸油条卖。这样,可以照顾儿子上学,生活也不会有问题。等赚到了钱,再买一套小区房。老公同意了,刘明一贯支持妻子的决定。他们在县城的小吃街繁华地段花四万元盘下一个摊位,又在附近街面租了房子。
开张那天,他们放了烟花,把动静整得很大。油条摊点是早上营业,到八点多就得撤退。超过时间会招来“城管”。五点多,李晓鸽已经生火烧锅了。柴火是木炭,又有吹风机,不大一会儿,一锅油就烧开了。李晓鸽揉面,剁面,两片面块上下叠放,用一根竹篾在中间压出一道沟,然后拉长,再打个滚,放到锅里。油锅“哧啦”一下,泛起一团泡沫,淹没了油条。待泡沫消失,一根淡黄的油条便显露出来。刘明将浮起的油条快速翻滚几下,油条慢慢变的焦黄,就用筷子夹起来,放进铁丝篓子里控油。
有顾客过来买油条,大多数都是赶早的农民工。大家看到这家油条摊铺是新开的,那油料当然也是第一次用,所以,买油条的人便逐渐多起来。刘明一边翻油条,一边收钱。李晓鸽拽下塑料袋,给顾客装油条。
因为是第一次做油条,没敢做多,他们只发了二十斤面,边炸边卖,很快告罄。李晓鸽知道,油条卖完,接下来是很重要的一环。她和老公分别用抹布垫手,提着铁锅的抓手,将大锅缓缓抬起,慢慢挪到下水道旁边。刘明大声念着自编的广告词:“晓鸽油条铺,一次一换油!一滴剩油在,你砸我的头!”连喊三遍,引来众多围观者,这才把锅里的剩油倒进下水道。
此时,正值上班时间,李晓鸽和刘明倒剩油的一幕,很快在县城传开。第二天,来买油条的人多了,三十斤面炸完,油条也卖完。有几个没买到的,还发起了牢骚。
每次收摊前,李晓鸽和刘明都要郑重地倒掉剩油,刘明依旧重复着自编的广告词。
油条的生意好了,李晓鸽把母亲从乡下接来,让母亲照顾外孙,自己专心做油条。面呢,逐渐增加,发到了五六十斤。一家人虽然忙碌,但顾客盈门,都十分高兴。
有一家卖千张的,也来凑热闹,他端着竹篮,叫卖千张。于是,千张卷油条,再次风靡小吃街。
李晓鸽和刘明倒了五六天的剩油,不仅食客叫好,还上了县里的小报呢!
每次倒油,就像举行盛大仪式,围观者众多。但也有路过的人感叹,用过一次的油倒掉太可惜了。有人还说,吃了一辈子油条,也没见几个得了癌症的;没吃油条的人,也没见几个活过一百岁的。
李晓鸽油条摊附近的马路牙子上,总是坐着一个老人,据说他是小吃街的“驻街大使”。老人大约六十多岁,满头的白发,长可掩耳,不仔细看就像一位老太婆。知道底细的人,说他曾经是个“扒手”,就是专业“掏包”的“三只手”。有一次失手,被人当场捉住,割去右边的一片耳朵,还打断了一条腿。他的长头发,就是为了掩盖缺失的耳朵。他常年在小吃街流浪,要剩饭剩菜吃。李晓鸽看他可怜,就把每次“试油”的两根油条送给他吃。“试油”呢,就是测试油温。油锅里的油温度够不够,是不可以用手去试的。那得先放两根油条坯子试一试。通常,“试油”的油条因温度不够,炸的时间较长,油条就不太暄,还有些“皮”。这种油条是不能卖的。有时油条卖不完,李晓鸽也会把剩下的油条统统装进塑料袋里,送给流浪汉。流浪汉呢,得到这些赏赐,也不说一声“谢谢”,就狼吞虎咽起来。
这一天早上,卖完油条,刘明刚要倒油,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提着油壶走来,对刘明说:“老板,你忙你的,这油我帮你倒掉。”
刘明说:“我是把剩油倒进下水道的。”言外之意是,你拿个油壶是要接剩油吗?
中年男人说:“老板,倒进下水道和倒进别人的油壶里,对于您来说,没啥区别吧?我帮你倒,你还能腾出时间干别的嘛!”
刘明见他说的有些道理,就说:“你随便吧。”说完,开始往车上搬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这个男的名叫王大海,住在小吃街南边的大棚街,那里是一个农贸市场。王大海也挺勤快,每天一早就来了,帮刘明翻油条,刘明腾出时间专心收钱、找钱。
李晓鸽使用的油是从乡下油坊里购买的菜籽油。一天,李晓鸽的父亲来送油,看见王大海倒油,就对李晓鸽说:“把剩油给别人,不如我带回家分给邻居们吃。炸过油条的菜籽油香得很呢!”
李晓鸽就和刘明商量,同意父亲把剩油带回老家。
早上,王大海又来到油条铺子,挽起袖子,洗了手,准备干活儿了。刘明说:“对不起了老哥,我们老家有个亲戚要买剩油。这儿就不用你帮忙了。谢谢!”
王大海尴尬地钉在那儿,傻眼了。油是人家的,人家想卖给谁就卖给谁。他只好提着油壶走开了。
李晓鸽的父亲接了一周的剩油,每次能接到四五斤,接满一壶就带回家。这天早起,李晓鸽和刘明拉着架子车来到摊位,撑大伞、架铁锅、支案子、生炭火。刘明从车上提过来一个三十斤的塑料壶,把油倒进锅里一半,还留一半,刚要放到架子车上,被冷不丁窜上来的王大海按住了手。
“各位过路的都来看呀!看这一家子是怎么欺骗顾客的呀!他们明着把剩油倒了,转了一圈又回到锅里。他这油条还能吃吗?”王大海高门大嗓地喊叫。
刘明说:“你有啥证据证明我们重复用油了?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王大海说:“我早就注意那个老头了!他就是你的岳父大人!”
刘明说:“是我岳父也不能说明我家重复用油呀!你还有证据吗?”
“请刘明老弟把壶提起来,看看壶底儿上有没有一张‘办证刻章”的小广告?这张小广告是我昨天趁你岳父接油时粘上去的。除了‘办证刻章’四个字,还有一串电话号码。如果壶底儿上有这张小广告,就说明这一壶油就是你岳父接的剩油又重新回到了锅里!”
围观的人都说:“好、好!当场验证!”
正在揉面的李晓鸽心里“忽悠”一下:难道父亲真的为了省钱,把剩油给弄来了?她急忙提着两只面手,跑来看究竟。
刘明不情愿地将油壶提过头顶,几个人走近伸头争着看,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王大海还用手摸了摸,嘴里嘟噜着:“这就怪了,明明刚粘上的,咋就没了呢?”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那张小广告掉在地上,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接触油壶。只有那个瘸腿的流浪汉,一癫一癫地走过去了。
有个农民工说:“诬赖好人,不得好死!”
一个年长的老人指着王大海说:“你王大海的老婆不是炸馓子卖吗?人家炸油条,跟你没冲突呀!欺负人家是乡下人是吧?”
王大海不敢还嘴,只好作了一圈揖,说:“没有就好,我又不吃油条,我是替各位瞎操心……”话音未落,就逃之夭夭了。
人们依然议论纷纷,谴责着逃走的王大海。那个流浪汉呢,坐在马路牙子上,他是从来不看热闹的。

为民着想,诚信经商;揭露奸诈,正义伸张!小说人物鲜活,画面感强;主题鲜明,满满的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