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送礼(小说)
北方大学后勤处科员张亮破格提拔当上了副处长,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官运弄得心里不安起来。他做梦也没想到升官的好事能落到他头上。
张亮大个头,天庭宽阔,方脸燕额,目光如炬,平时不苟言笑。
自从任命的文件下来,他感觉全处的干部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和他说话也柔和礼貌了。“张处早啊!”“早看出你是当官的料!”“是金子早晚要发光的,你比他们水平高多啦!”恭维的话灌满了他的耳朵。自己也觉得走路轻快,身腰也拔起来了。尤其是老婆:“真想不到你这一根筋的犟种还能破格提升,是谁相中你啦?莫不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吧!”
知夫莫若妻。张亮今年三十八了,大学毕业就留校当干部,在后勤处当了十多年科员,办事较真,为人处事不灵活。卸任的老处长评价:“小张干工作不领会领导意图。”
学校每年冬季采暖煤招标和质量验收猫腻很多,每到招标时宴请的饭局不断,领导得贿赂,科员混吃喝。凡是能中标的都是和学校领导有亲密关系的。大家都知道这里面水太深,没人捅这个马蜂窝,于是你好我好,谁也不把其中的猫腻说破。收煤时明知道供货商掺假注水,验收的得点好处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律算合格。
张亮看穿了官商勾肩搭背的事,见到每年送的煤都和合同要求的质量标准差很多,负责验收、检斤、计量等要害部门都是领导安插的亲信。受损失的是国家,受益的是头头们。他经过调研把搜集到的情况向学校做了反映,结果不但没得到领导们的重视,反而把他当成了另类。有酒局不找他,分福利背着他,凡涉及物质采购的事都不用他了。
新处长到任把冬季采暖煤煤质验收工作全交给他负责。一个小科员受命担起副处长才有权担的职责,其中的原因全处的人都心知肚明。大家要看看这位总是反映取暖煤采购有猫腻的人能有什么招法把这项非常敏感又棘手的差事干出个啥水平。
张亮制定了个严密的取样送检方法,让所有供货商没空子可钻了,结果八家供货商大多因质量不合格被扣罚货款,后来硬头皮送合格煤,都赔了血本。由于煤的质量提高了当年节省采暖煤五千多吨,还扣罚了一百多万。这下其中的贪腐问题暴露出来了,受贿的人露出了马脚,经查办一直牵连到一名主管后勤的副校长。这些人都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张亮为此声誉鹊起直接提拔当上了后勤处副处长。
五一国际劳动节临近前一个周末晚上,张亮和老婆彩凤商量过节全家春游的事。彩凤长得小巧玲珑,眉眼灵动,小嘴叭叭的,总有嗑唠。张亮说:“我升职了,家里的亲戚们都挺高兴的,这些天贺喜的电话都打爆了,过节咱就请他们去植物园玩一天,你看行不?”没想到媳妇嘴一撇,眼皮儿一抹拉说:“升官了都来虚哄了,以前说的风凉话你没听见那!再说升官也不是他们使的劲。有钱也不能往他们身上花,哪个领导提拔得你,趁过节咱俩买点礼品去人家看看。”
“送礼?我可没那习惯。”
“别装了,以前就是因为你不会来事,不和领导搞关系才没人提拔你的,你明白不?”
“溜须拍马那一套我可不会。”
“不会也得学!你原来那套干法吃不开。我都听说了,是新来的高处长提拔的你,是人家抬举你给你个表现机会,才把你的能耐显出来了。别以为自己咋回事似的,这回你听我的,把请亲戚玩的钱买两条软包大中华,两瓶茅台酒,节前就去高处家意思意思。”
“我不去!点头哈腰巴结的事我可干不来。”
“哎呦!我的亮啊!你也不总结总结,你这些年工作少干了吗?连礼拜天你都去忙事,咋没人提你呢?还不是因为你不靠近领导,总呛茬找领导毛病……”
张亮听老婆一阵开导不言语了,感觉老婆说得有点道理,不靠近领导,领导凭啥栽培你呀?处里提拔上去的人都挺会来事,年节去领导家送礼得排号也是公开的秘密;可拎酒瓶子给领导送礼还真不是自己的性格。高处长给他的印象人很正派,听说他原来是分校纪委的干部。想到这他冲老婆说:“这行贿的事你赶紧给我打住,咱凭本事干事。”“送这点东西叫啥行贿儿啊!这是人情礼往,这你都不懂你还当哪路官啊!你要不信我话,你这个官指定当不长……你就跟我去,官不打送礼的你怕啥?你就看看啥效果……过节那天送礼的人多,咱不去现那份眼,头两天晚上就去。”
张亮拧不过老婆,心也让她说活了,决定按老婆的主意去一趟。
五一节的头两天的晚上,天阴沉沉的,早早就黑了天。刚到七点约摸晚饭已过,张亮和拎着烟酒的彩凤来到高处长家门前。张亮的心怦怦直跳,彩凤敲响了高处家的房门的时候,张亮的腿都有点罗圈了,像做贼似的紧张起来,“见了高处可说什么呢?要是高处不给面子……他不敢想下去。”“谁呀?”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他俩都料定是高处的老婆。彩凤用手捅了捅张亮,张亮才醒过神来答道:“我,我是张亮啊!”随后房门打开了。
高处的老婆是学校食堂的,张亮认识她。高处老婆见了他俩满脸堆笑地说:“是张亮啊!咱家老高前两天还夸你能干呢!快进来吧!”进了屋彩凤主动介绍自己,“我和他是一家的。”高处老婆看一眼彩凤手里拎的礼品,“来就来呗,还拿这干啥呀!”
“不是过节了嘛!高处长为张亮没少费心,我也没啥表示的,一点薄礼您就收下吧!”彩凤说。
张亮一看高处没在屋心里踏实了不少,心不蹦了,出气儿也匀了,稳住了神儿,接老婆话头说:“我在家都说了,高处最烦请客送礼的事,他非要来见见高处长,我也拦不住就跟来了。”
“咱家那老高也是个不近人情的人,见送礼的总是绷个脸,没个家里外头的。这要是他在家准给你们脸子看,让你们下不来台。”说着接过彩凤手里的东西放进了柜子里说:”这事可别让他碰见,以后有啥事就跟我说……小张你好好干,老高才调这边来也没有知近的人。我听他说了,你办事实在又能干,以后你就好好配合他工作,差不了事的……”
两口子回到家兴奋了好一阵子,那夜他家很晚才熄灯,欢声笑语不时传出窗外。
过了节上班张亮先去高处办公室露个脸儿,推开门刚要张嘴问个好,高处主动先开口了,“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呢!”听这话张亮一愣神,见高处一脸的笑就打消了疑惑。处长给他沏上一杯茶放到茶几上说:“这是我儿子才寄过来的君山毛尖,真正的明前茶,坐下喝吧!”说着又抽出一支递给他,张亮接过来看清了是《人民大会堂》的商标。他掏出打火机点烟,手有点抖,打了两次火才点燃了烟。他深深吸一口,烟雾缓缓从他的鼻孔冒出来,然后品一口香喷喷的茶水,等处长说话。
高处长五十出头年纪,个子不高,微胖,善面,拔了顶的光头。他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对张亮发话了;“组织上破格提拔你是对你最大的信任,你可要经得住考验啊!一定要和以前一样干净干事,和那些老板保持好距离,办事要讲原则,有底线。你要是犯了前任那些干部的错,我这个推荐你的可要受连带问责的。”“高处你放心,我一定给组织争光,给你争脸,只能比以前更好,也希望高处随时提醒我,见我有错就直接批评,别留情面。”
“好!五月中旬今年的冬季采暖煤招标又开始了,组织决定把这项工作全都交给你完成,如果发现谁接受商家贿赂,发现一起处理一起,不管是谁,一律严办,一定要把以前那股歪风邪气彻底正过来。现在正是整治发生老百姓身边腐败的时候,后勤处是学校腐败的多发部门,很多人和事远没揭露出来……”
接受了高处的一番训话,张亮回到自己办公室又连吸了两支烟,脑子里混沌起来。
招标会的通知刚发下去,就有人递话给他说,这次参加竞标的供货商有个高处的亲属,求他关照一下。张亮心里直打鼓……
招标会召开的前两天,纪委突然找他谈话,他想一定又是一番提醒。他兴冲冲走进了纪委办公室,进了屋见到办公桌上那两瓶茅台就和两条中华烟,当时就傻了眼,脸立马红到了脖根。
人们看到他是耷拉脑袋拎着他送的烟酒从纪委走出来的,回家的一路都没敢抬头看人。
那一夜他和彩凤闹翻了天,不时有打砸的声音从窗户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