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白鸽(小说)
她真的走了,所有的人都找不见她了。可我还是不死心,一次次地找,一遍遍地寻。蓦然回首,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了。
那年我中考完,在一个农家乐里做暑假工。在农家乐做的活儿挺杂的,端茶倒水,端盘子打扫卫生自是不用说,还要帮大厨配菜,有时老板不在还要算账。别看活挺多,只是忙个吃饭的点,其它时间挺清闲的。
一个午后,只有一桌子人,我给他们上过菜就去凉亭底下歇着去了。过了几分钟,一个年纪和我不相上下的女孩跑了出来,神色慌张。她在院子里看到我了,急匆匆地跑来,在我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我马上心领神会,带着她去厕所,去外面的商店买了一包她需要的东西。
就这样,在炎热的午后,大人们在空调房里打麻将,两个花季少女坐在葡萄架下的凉亭里谈笑风生。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很清纯美丽。有一瞬间,我感觉她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说她叫白鸽,她母亲怀她的时候阳台窗户忘了关,飞进来一只白鸽子,在家里东碰西撞的。信佛的奶奶认为这是吉兆,就说孩子生下来就叫白鸽吧。
临走时,她问我的手机号码,我说我没有手机,她找了一张小纸条写上她的电话号码,嘱咐我闲了一定打电话找她玩。我默默地拿起那张纸条,紧紧地攥着,等转过墙角,我松手了,让纸条在风中无拘无束地飞翔。我想,我和白鸽今生是不会再相见的。
在人生的道路上,总会遇见几个人,在短的时间里你和她相谈甚欢,甚至互相视彼此为知己,恨苍天为什么不能早点认识他或是他。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转角就是天涯。我想,所谓萍水相逢,也不过如此吧。
在和厨师几人闲聊时,有人说那天来吃饭的一个穿中山装的,旁边人对他毕恭毕敬的那个中年男子是我们这里的一个副县长。我笑着说我只认识胡,温等中央电视台新闻出现的。
高中生涯就在那个初秋依然燥热的天气中拉开了序幕,新的校园,新的同学,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好奇。当时的我天真的认为高考离我们还很远,我们还可以好好玩玩。
在新的学校里,我又见到了白鸽,她是那么的白净美丽。不到几天的功夫,我们就变成了死党,形影不离,只恨不能同穿一条裤子。
我住在宿舍五楼,白鸽住在三楼,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晚上睡觉也不例外。我们躺在一张窄窄的床上,聊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感觉世界多么美好啊。有时候白鸽把手突然伸进我的睡衣里嘻嘻笑着:“真看不出来啊!”
“你也不是有吗?”我说着也把手伸进她的的睡衣里。白鸽笑得骨头软了,蜷缩在墙角。我敢说白鸽宿舍的其他女生那时特别恨我,我和白鸽在一起吵吵闹闹严重的影响了她们的作息。
我和白鸽还突发奇想,想在我们女生宿舍楼里开个小商店。我们学校是封闭式的,里面有超市,但白鸽总觉得超市太远,买个东西绕来绕去的,不方便。其实学校也就200亩土地,只是超市开的位置不对,你看我们学校的宿舍楼,食堂都在东边,教学楼居中,而超市开在西操场附近。买个东西要跑很远的路,我有时真怀疑当初这座校园的设计者的智商。
其实我对超市的远近无所谓,现在不是提倡走走更健康嘛。只是那超市的东西太贵,让人有点儿难以接受。有时候口里淡淡的想吃吃辣条子过过瘾,可是看了标价就快放下了。天呐,就这包辣条子,能顶一顿大米饭了。
有一天,天热得厉害,就从冰箱里拿了一个雪糕,心想着是冰箱里最看不起眼的一个,应该不会超过三元。可当我把雪糕拿给售货员阿姨,她毫不客气地在刷卡机上压了两位数字。我一天的伙食费就这样没了,这件事我耿耿于怀了一个多月。白鸽见我哭丧一个多月的脸,终于忍不住了,不就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加一碗米线吗,走,白鸽姐姐请你吃火锅。
自从和白鸽相识,我就经常蹭吃蹭喝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可看到那里琳琅满目的菜,热气腾腾的火锅底料,我的羞愧之心立刻被打败,大吃猛喝了起来。白鸽也是见怪不怪了,一如既往的从容微笑,往锅里慢慢地夹菜。
我们边吃边讨论我们开小商店的大计,最终决定这周就开始行动,把该买的东西买齐,下周来学校就可以在女生宿舍开小白鸽小卖部了。
我有时候真的挺佩服白鸽的,我总以为她是温室里的花,经不住风吹雨打的,可是认识她越久,越发现她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有时候看着白鸽的身影眼睛就朦胧起来了,我这一无是处的人,以后在社会上可怎么办啊。
我们的宿舍小商店开张后,在同学们中间很受欢迎。熄灯之后都有同学来买东西,我们忙得不亦乐乎。我负责给同学拿货,白鸽负责收钱。当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我和白鸽坐在床上整理我们今天的劳动所得。鞋盒子里被五毛一块五块的钱装满了,我们的心里沉浸在不用当蛀牙虫的喜悦中。
白鸽说她以后要是在一个学校里开一个小商店就好了。我笑她没有志气。她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无赖似的说:“没志气就没志气吧,有钱才是真道理,你看我们学校超市的那两口子,不仅有车听说在城里还有几套房呢。”
“确实,寒窗苦读十多年,还不如卖茶叶蛋的。”我忧伤地说
“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们数着那些毛票睡着了,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放钱的鞋盒子倒扣在地上,钱洒得满地都是,我和白鸽看着手上还攥着的钱笑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人看着我和白鸽的小商店眼红了,模仿了起来。宿舍小店这可是我和白鸽的知识产权啊,我和白鸽真是有冤无处申。
白鸽看着越来越多的宿舍小商店开了起来,大道不好。我和白鸽赶紧处理我们的存货。可还是晚了一步,学校已经知道了此事,我和白鸽被抓了个典型在主席台上挨批。
我心里难过极了,祈求上苍千万不要让学校开除我们两个。我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次我被学校开除的场景:我爸爸扇了我一巴掌,然后带着我去学校找领导,爸爸在学校领导面前诉说他怎样的辛酸,一年到头的……
我额头上的冷汗也不断地冒出,看着台下黑暗的一片,双腿也颤抖个不停。老天啊,都是我的错,我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头栽在主席台上,隐隐约约中我听到了白鸽惊慌的叫声。
我还是在这所学校念书,白鸽去了一所私立中学。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只是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成天腻在一起了。一到周末,白鸽就叫我出去玩。我们骑着自行车在江边的马路上骑行,风把我们的衣裙吹得鼓鼓的,像极了我们飞扬的青春。我知道自己很对不起白鸽,一起做过的事叫她独自承担。我知道自己不用解释,白鸽会懂的。
白鸽说她喜欢上她们学校的一个男生,想和他一起。我很惊讶,白鸽的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但是她总是瞧不上那些凡夫俗子。我想这次的,定是个极品中的极品,才能入得了白鸽的眼。
白鸽和那个男生陷入了热恋之中,我每天奔波于学校和各种替白鸽上的补习班之中,日子到也过得踏实充足。
窗外的紫薇花开得正好,几只蝴蝶飞来飞去。我趴在桌子上,手指敲着桌面。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对人影,女生白衣胜雪,一如既往的干净美丽,男的灰色调,阳光爽朗。
那个灰衣男生是白鸽的男朋友,我顿时呆了,白鸽的男朋友怎么会是他?!
我对白鸽甚至所有的人说过,我没有谈过男朋友,其实我是谈过的,那是在初三。
初三那年,我16岁,正是情窦初开,沉迷于偶像电视剧的时候。我渴望遇到一个像偶像剧里的主人公那样温文尔雅,穿着白T恤的男孩子,能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他就像冬日的阳光,轻轻地照在我的身上,让我感到无比的温暖。有时候看历史书的时候就能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我的世界更加明亮。
可是没过多久,我才发现他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气他以前好过的一个女生。
白鸽问我她的男朋友怎么样,我漫不经心翻着书本,不咋样。白鸽很震惊,因为我是一个从来不会说一个人怎样好,又是怎样的坏,我总是不愿意得罪他人,畏畏缩缩的。
“你觉得他的什么不怎么样?”
“眼睛有股邪气。”
“哈哈,我就喜欢他的眼睛,坏坏的帅。”
热恋中的人总是不能自拔,得伤心一回才能回头。
我和白鸽约定过,无论谁结婚,就让另一个做伴娘。
她老是嘲笑我不会打扑克牌,老了可要寂寞死了。我笑着说你打牌的时候,我就坐在你的旁边给你数钱。
我希望时间可以陪着我,和白鸽一直走到白头。我想看白鸽满脸皱纹,牙齿掉光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我想我肯定是很丑的。
好几次劝白鸽跟那个男生分手,可是白鸽依旧不管不顾,甚至恼怒了。
“啊呀,你怎么了?怎么对他印象那么差。”
“我没怎么,就感觉那个男生不好。”
“好不好又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是他初三时的女朋友。”
“你不是说你没谈过恋爱吗?你这个骗子。”白鸽声嘶力竭的,手朝我扇来,我的脸颊感到火辣辣的痛。
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白鸽,倒是在街上偶然碰到我曾经的那个男朋友。我不知道他还和白鸽在不在一起,我希望我当初对他的印象是错误,希望他能给白鸽快乐和幸福。我多想问问他,白鸽最近好吗?可是心里那股自尊和白鸽重爱情轻友情的怨气使我高傲地走过去。
大学我去了南方,同学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我也结识了几个玩得好的女友,一起看电影,一起去逛街。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像白鸽那样的朋友。大学的我们长大了,心思多,失去了年少的天真活泼。
假期回到家里,几位公职人员因贪污被抓进牢里,成为小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小城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这件事也使小城名声大噪。
我去了白鸽家在江边的大房子,房子也被政府收回,上面盖着红章的封条触目惊心。我又走进一座老楼,昏黄的灯光下,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对我凄楚地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孙女白鸽去了何处。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江中有隐隐的雾气在缠绕,静静的。我朝着静默的河水大喊,白鸽,你去了哪里?回应我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多年之后,我路过一个北方小城。美丽的广场里,一群群白色的鸽子,抢食几个小孩子扔给它们的食物。
突然,一声哨音响起,鸽子纷纷扰扰地飞往蓝天。透过群鸽,我看见一个白裙胜雪的女子倚在大理石栏杆上,朝着鸽子回眸而笑,一如既往的干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