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犬不宁
山城有个靠山屯,特别近几年这迎亲嫁娶上,铺张浪费,争相攀比之风日盛。
前几天,李兰定亲了,男方是东王庄的墩子。行大礼的头天晚上,墩子娘撒手人寰去了西方极乐世界。这婚还能结吗?墩子陷入了深思:如果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牺牲自己母亲的基础上,那么这婚结的就不仅仅是扎心了,而是伤天害理啊!这样建立的爱恋关系是绝对的“动天地,泣鬼神”,旷世之爱,这是违背人伦的罪恶啊!
首先发现墩子娘有异常的是墩子的父亲,墩子娘平素里就是个性情刚烈之人,从不愿受制于人,没想到辛苦了大半辈子,一家人多少年来,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在老家平地而起建的三层楼,却被人家女方一句话给否定了,“家里盖的就是座金銮殿也没有用,必须在县城里有套房子。”这是房子啊!不是个小物件的,搬起来弄到县城里。一家人千做难万做难,拆东墙补西墙硬凑了二十多万在县城买了套三居室。哪曾想人家姑奶奶定亲又提要求了,彩礼三金三银,六斤六两,万紫千红一片绿样样不能少,否则就免谈!墩子家为买房就已经山穷水尽了,这彩礼单子一下更是叫人雪上加霜!墩子娘唉声叹气的,谁叫当初怕被人背后戳脊梁骨,挨罚超生了墩子呢?墩子娘愁死了,血压是一路飙升,若不是这几年的新农合医疗,光吃药就已经负担不起了,还娶哪门子媳妇啊?墩子娘愁啊!这些天都有些恍惚了,有次竟偷偷地在离家不远的井台上坐了大半夜。墩子爹发现找到时,腿都坐麻了还是背回来的,老两口为了墩子的婚事,是一夜愁白了头啊!
墩子爹拉着墩子娘冰凉的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但是倔强的老头头脑却是清醒的,随即做出了个残忍而决绝的决定:订婚大礼必须如期举行,老伴儿的离世先秘不发丧,墩子的媳妇耽误不起啊!原谅我吧!等墩子媳妇一娶进门,我一天都不愿再苟活在可怕的人世间了,一定早点下去陪你,老伴儿你等着我,别走远啊!
墩子说啥是不同意他爹的做法的,他已经跪在他娘冰凉的身体前一天一夜了,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良心啊!为什么会这样呢?媳妇难道比娘还重要吗?没有娘哪有自己啊?这个七尺男儿竟哭的像个孩子。他执意要先葬了娘再说,毕竟人走了,要入土为安,而且这个事情也一定要通知女方,至少让她家良心上也得受到点谴责吧!
“墩子,你同意不?你要不同意,爹也不活了,所以这礼你必须行,这媳妇你必须娶回来,否则你娘岂不是白搭上一条命吗?你再不同意?我,我给你跪下!”墩子爹逼迫着,也跪了下来。父子俩双双跪倒而泣。墩子的三个姐姐心里都流着血啊!她们不约而同把矛盾指向墩子未过门的媳妇李兰。李兰就像那水中月,镜中花让这一家子又气又急,恨也恨不得,怨也怨不得,只能在心里不知道怎么地骂着。
李兰也冤枉啊!大学毕业时在学校谈的男朋友,因为学校所在城市买不起房,而选择了分手,三年的感情终究抵不过一套三居室坚挺,而后又谈了几个朋友,不是因为地理位置远就是因为家庭条件差被家人反对而终止,甚至还坠过胎。所以现在的李兰早已对感情没有了感觉,有的只是物质上的考量和父母的硬性指标。
定亲行礼的这天,墩子像一具行尸走肉,在墩子爹以死相逼下,带着家里的全部家当来到李兰家。在众目睽睽之下,墩子从包里拿出那要了他娘命的188888元钱时,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墩子爹眼看戏要演砸,急忙上前做掩护。墩子实在是演不去了,一把上前抓住了李兰的衣领子,将心中的愤懑,声色俱厉地和盘托出,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仿佛一具具雕像。最后,墩子又说:“李兰,我知道也不能怪你,可是我娘再也过不过来,我该怪谁啊?你告诉我!我该怪谁啊?”儿女的一场婚事,却以悲剧收场。
天上的星星都哭了,两家人不欢而散,只有一只灵猴在不远的山谷里似哭似笑,仿佛嘲弄着这靠山屯的一切。墩子恍恍惚惚回到家里,整天闭门不出。
墩子娘发了丧。李兰也远走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