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守望花开】夏收(散文)
夏收在我的记忆里是辛酸和快乐的,童年的我唱着《我是公社小社员》的歌曲走向生产队的收割战场。老师领着,挎着草笼,拾着散落的麦穗,麦芒刺着满手的针眼,满腿划着麦茬血斑,排着队唱着歌走向田野,走出田野,知道了粒粒归仓的辛苦。
土地下户以后,每年六月六芒种前后,算黄鸟叫个不停,天气遇热起来,
小麦发黄成熟时,学校就放半月的假收小麦了,父亲磨好飞快的鐮刀,母亲带头,父亲,姐姐们随后,我最后,像大雁排队一样,镰刀噌噌地作响,我慢悠悠在后边磨噌,割倒一片,一堆堆地整体地放好!太阳酷辣辣地炎热,那一年,我不小心,把手割了一道伤口,后来,父亲用架子车拉麦,我只能服轅了,一车子拉二三分地,割一片地,我与父亲拉一片地。有时晚上一家人割的割,拉的拉。自家门前割的场里只能放一亩麦草,早上朦亮,母亲就喊着起床,腰痛,腿酸,浑身乏困无力还要摊场。
那年,我虽然小点,都上初中了,也貪玩。中午天气很热,姐姐们拉着我去翻场。翻场用的是三叉铁叉或四股铁叉,把麦草一遍一遍地翻,头遍让别人的车先放气碾一遍,翻两遍再碾一遍,太阳晒得头发晕,汗水像下雨一般,麦草气味薰得人鼻孔难受,但比割麦强多了。车带着辘碡碾压四遍之后,就开始起场了,这个满地平展展压碎的麦杆,可不是随便起的,先翻一遍,再用六股木叉把麦杆碎片端走,堆放在一个固定点,(夏收结束后再普检一次,使少数麦粒再次离穗),再使用十二股叉撒一遍,匐地的厚厚一层麦粒与麦糠就露出眼前。我的拿手活来了,拿起推麦的推板,光着脚丫,踩着软绵绵扎脚的地面,使劲地推向父亲指定的地方。我推完,父母和姐姐们遍扫完了,晚上继续地割,我同父亲继续拉。晚上有月亮还好些,没月光了母亲让割慢点,干上几天,我就盼天下兩,能美美地睡上一觉,可这种盼望千万不能让父母知道。
几天之后,就攒了一大堆麦粒糠堆,就等着扬场。晚上,父亲就睡在门前场地,等风,风来了撒几铣,风停了就眯一会,这可是技术活又是苦差使,微风习习时,对着风向使劲均勻地抛出去,麦粒涮涮地像下兩一样落下,麦糠飘悠悠地离去,每一次撒抛都不能失误与大意,失误与大意一次,就意味着你把麦粒撒抛到糠里去了,你就得把麦糠再扬一遍。所以哪,这扬场可不是一般的技术活。母亲也闲不下来,拿把大扫帚,在白里遮红的麦粒堆上扫来扫去,清扫着麦皱褶。风势好的情况下,一夜下来可以装袋完工,风势不稳的情况下,那就得拖三二天。后来么,我和老婆走着同样的程序,割,拉,滩,碾,翻,扬,完成着无机械化的夏收。
上交公粮
提起上交公粮,那的确是件苦差使,夏收结束后,农民们种地纳粮,天经地义的事。把小麦晒得干干的,用簸箕簸的很净很净,不能有一丝土或糠叶,四五户雇个四轮车,拉上五六十袋小麦,到粮店排队领号。提起上粮,我双腿都发软。我家八亩多地,交一仟二佰来斤公粮,巴不得把粮店的人攀上亲戚。四五户、五六拾袋小麦我们放下来,排好队,等到检粮人拿着长长的粮钎子,插进麦袋,一拧一转,拉出来时,他的一句话,决定等级,过磅,还是过风车与湿干程度,只要能验上,等级吗?可咱这农村人,黑斑头的人多,不是过风车就是压一级。压一级就忍了,少买一点就一点,尤其这过风车,干干净净的小麦,一袋一袋的过一下风车,以上以下,遍地的小麦,累得你上气不接下气,又要上磅,过完磅,扛着壹佰多斤的袋子,上立陡的麦堆板坡,一家接一家地完成。那一年,我上公粮回家,睡了三天,打了二天吊瓶。后来上粮我总是通过熟人,给人家买些礼物或给点钱就办成了。这个夏收延续1个多月,这段辛酸经历后来被国家解除了。
送饦饦(烙的馍)
夏收过后,新麦回家了,到了忙罢,按照当地民俗,长辈应该给新老女们送饦饦(也许是看女们吧)。我就想起那年代,还是生产队集体化,自留地能收多点小麦,生产队给每户分点口粮,可以养家糊口。我正好放暑假,就随我婆(奶奶)去姑姑家出门(走亲戚)。我婆是最爱我的,我一直随我婆睡,也是长孙的缘故吧!提前我婆把磨好新面揉了再揉,压了再压,再给面里放点油,作成一寸厚的像铁饼那么大。我婆说我四个姑姑,实际两个姑姑,那两个姑姑把我婆叫妗子,白熏熏的饦饦在案板上排成队,我婆再给上下面撒些茴香,芝麻,再用刀轻轻地划成手指大方格。汗水从脸颊流下,她一边给锅下放麦草一边看锅里的饦饦,先一个个泛起,再一个个烙熟,23个饦饦,我婆给我说只多一个,那年我才十岁,土地还未下户,生活条件很艰苦,能吃上一顿白馍真是幸福无比。我便问:“婆呀!一家拿几个?”“六个”“这六个怎分呀!”我婆说:“咱给你姑姑家拿六个,你每个姑姑给咱回两个,门出完了还能余三个,你姊们几个把它一分。”我那时也不懂,反正跟我婆能出门(走亲戚)吃好的就特别高兴。
那年代,父母忙于生产队的农活。婆婆年龄大了,再就是我婆还是三角脚,在家做饭。姐姐们大点,想跟我婆出门,我婆不引。
第二天早饭过后,我穿短裤汗衫,光脚穿上布脚,我婆么,拿个拐杖,穿个大襟白衫子。我背上六个饦饦,顶着炎热夏日,走着摇着,任凭馍袋在身上滚来滚去,一路知了伴我同行。我婆小脚,走得慢,我跑一段歇一下。大姑家在镇街上,四五里地,一个多小时,我和我婆就走到了。我婆再到镇上合作社里买些桃子帶上,反正我先吃两个。到姑姑家巳精疲力尽了,表哥表姐都比我大几岁,姑姑给发上几毛钱,也忘了乏困,就逛街去了。
那几年的暑假,我是浪美了,跟老表们割草,溜水渠,偷甜瓜,套知了……后来后来,土地下户后,我婆逝世了,我也再没出过门,也许我长大了……
再后来,送饦饦成为当地的一个宴请新女们的一种宴席。
当年那饦饦的香味,老在梦里咀嚼,使我时常地想起我婆<奶奶>那不稳的脚步……
2018.6.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