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二虎进山(小说)
一
故事发生在八十年代末,二虎刚到白马镇政府工作那年。
当时他刚从洛阳林校毕业分配到白马镇林站工作,虽然林站是县林业局下派机构,可我国的管理体制就是这样,你人是林业局的人,你人到了这个镇上来工作,你就得接受镇一级政府的管理,属双重管理人员。白马镇政府有个规定:凡是受镇政府双重管理的二级机构人员,除做好本职工作外,还得分包镇政府所辖的行政村各项工作。如,计划生育、治安民调、春夏秋冬的农业生产,以及镇政府下达各项政策性工作任务在所包村的贯彻落实等等,二虎一来,镇政府就让他到甜沟村任包村干部。
那时,二虎二十多岁,虽然个子不高,却长得粗乎囵囤,容颜虽然黑不溜秋,却柔润光泽,尤其是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和那两颗雪白雪白的虎牙,脸上笑容灿烂,那模样蛮招人喜欢的。
这不,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开始了,二虎要进山到甜沟村落实小流域治理工作任务。早饭后,他骑着一辆飞鸽牌自行车,沿着崎岖的山路跋山涉水,一路坎坷向山里驶去。由于他是第一次下乡,心里充满了好奇和不安。
甜沟村是白马镇相对较为偏远的深山大村,全村有十二个村民小组,九百四十户人家,两千八百多口人,分别散居在这沟那岭、这阳坡那阴峪之间。村委会就建在桃花庄上,桃花庄是甜沟村人口相对集中有一百三十多户人家的最大庄子。庄子里旗杆上飘着五星红旗的地方是甜沟村的村完小,孩子们朗朗地读书声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村委土木结构的青瓦白墙房子,一排五间依学校而建。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听着孩子们的稚嫩读书声,他心里泛出一种甜甜的味道。他脚下猛蹬了几下,自行车就到了村委大院。
二
村里的李支书和张主任都是从五六十年代干过来的老资格村干部,多少年来什么样的风风雨雨、什么样的人和事儿都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因此,一个乳臭未干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镇政府工作就来包村的毛头小子,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当一回事儿。
二虎走进村委会议室,他们屁股没抬不说,连正眼都没看一下,还是年轻的妇女主任起身给他让了个座坐下,还引来支书和主任冷冷的目光一瞟。
支书继续给六七个村干部、十一二个村民小组长贯彻镇里的会议精神,慢慢腾腾,拿腔拿调,甲乙丙丁……
尔后,主任开始安排布置各项工作,装腔做势,吭吭哧哧,子丑寅卯……
整个会议室虽然无人交头接耳,可也被汗烟袋锅里升腾起来的紫烟黑雾熏得云雾缭绕的。
会议进行到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接近了尾声。二虎觉得自己是镇干部,应该在会议上讲些什么,可支书、主任都没有提出来要他讲的意思,他就大着胆子说:“李支书、张主任,我说两句可否?”
支书头也没抬,噙着汗烟袋,抛出一句:“你是大干部,想讲就讲呗!咋?还得要大家给你鼓鼓掌!”
好家伙,真冲!噎得二虎想了半天,脑子一片空白,他连忙扫看了一下会场,大家都像没事似的,只有年轻的妇女主任笑嘻嘻地望着他,鼓励他说:“就赶快讲吧!”他红着脖子想了想说:“李支书贯彻镇会议精神很全面,张主任安排布置的各项工作很扎实,就按照他们讲得认真落实吧。”
张主任轻蔑地瞟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抬起屁股叼着烟袋走出了会议室,其他人脸上也都显露出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各种神情,跟着他一哄而散了。二虎为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感到生气,更为自己多此一举的讲话感到郁闷。人家就不把你当成个人物看待,讲话不就有了一种拍马屁的味道?此刻,他真想有个地缝钻进去。
三
支书背着手前边走着,二虎默默地后边跟着。
到了支书家,支书夫人也不正眼看他。支书往院子里的石桌旁一坐,夫人从灶房里给支书端来了一碗饭、一盘菜,放在石桌上,走进上房屋再也没有出来。
饭后,二虎实在感到在这里闷气尴尬,村里已经把镇里的会议精神贯彻了,各项工作尤其是冬季的小流域治理工程工作安排得蛮扎实的,就非常客气地提出:“李支书,要不……我回镇里?”
“你是大干部,俺村干部哪能管了你?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吧。”支书撂下这句话,在上房屋墙根下提了把镢头就向大门外走去。
好家伙,真噎人!二虎的血性被噎了出来。他决定不走了,就在村里住下来,看他们如何对待他。他也在上房墙根拿了把铁锹,跟着支书上工了。
四
小流域治理工程工地上红旗招展、喇叭声声。各村民小组集中来的群众,挖土的挖土,铲土的铲土,用架子车拉土的拉土,用竹筐子挑土的挑土,大家伙干得热火朝天。这风风火火的劳动场面,二虎看了,心中不得不佩服老支书和老村主任真有两下子。
二虎在下乡进山来之前还在担心,他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刚参加工作的小青年,分包这么大个村子,一开始就是这么大一个工程任务,他还真有点狗逮刺猬——不知如何下口的恐惧心理。现在看到工地管理得井然有序,一切都不用担心了,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来时候的一切不快乐荡然无存了。
支书、主任不在工地上转悠,仅在各自负责的一片工地上和大家伙一样干活,只有一个副主任在工地上来回转着,帮助解决一些临时性、突发性的小问题。
见是这样,二虎就在支书所在的工地上挖挖土、铲铲土,有时也担几挑土,有时也帮着拉几架子车土。热了出汗了,他干脆把上衣脱下,赤脊梁摔开膀子干活儿,周围许多群众都吃惊地看着他,支书和主任也惊讶得正眼看了他一眼。
夜幕低垂,星星眨眼,工地上散工了,二虎与支书一快儿回到了支书家。刚进门,支书就冲着自己的女人喊了一腔:“快给二虎端盆水!”
听了支书的交待,支书夫人立刻屁颠屁颠地去了灶房屋。
二虎来到村里一天了,这是听到得最动听的一句话。他很是感动,立刻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厨房端水。
五
在支书家吃住的这些日子里,二虎每天早上都会早早起床,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的,把床单拾掇得平平展展的,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吃饭的时候,他与支书夫人一起把饭菜端到石桌上,和支书一起闷着头吃饭。上工了,他和往常一样,该挖土挖土,该铲土铲土,该挑土挑土,该拉土拉土。工地上只要不是十分关紧的事情,他也不管不问,任他们自己去处理。二虎这个样子,支书、主任和支书夫人他们看在眼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觉,他们既不反对,也不提倡,既不感激,也不同情。好像二虎是他家的孩子一样,就应该那样,就那么会事儿。
一天,工地上砸伤了人急需送往医院,可几十里山路又不通车,咋办?就匆忙弄了一副担架往山下抬。一路上大家走得很急,村干部们轮换着抬担架,二虎也加入了抬担架的行列,累得他满脸汗水“扑哒扑哒”地往下落,周身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
到了医院,住院费需要三千元,而村里和被砸伤群众的家里仅凑了二千四百三十元钱。钱不够,医院就不让入院,大家一下子全傻眼了,支书和主任急得在医院的走廊上团团转,也没有个具体办法。
见到此情景,二虎二话没说,赶快回到镇政府把自己的一个月工资全拿了出来,又在林站几位伙计中借了一些钱,急匆匆地返回到了医院,这才让受伤的人顺利入了院。
六
半个月后,甜沟村的小流域治理工程提前一天高质量完工了,新造耕地二百八十二亩。
那天天分外的蓝,几片白云在阳光的透射下分外的白净,插在四周的旗帜分外的红,喇叭里在播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之歌,格外的嘹亮。
中午二虎从工地上回到了支书家,几个村的干部全来了,村里在支书家的上房堂屋里摆了一桌酒席,上席有两个位置,支书坐在右边的席位上。
二虎在院子里洗了把脸儿走进了屋里。
“二虎,快过来坐!”支书指着左边的席位道。
“不不不,还是张主任去坐!”二虎一边说着一边在下席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张主任走到他的身边,架着他的膀子把他拉到了上席左边的位置上,他脸上堆满了笑容说:“这个位置你坐着当之无愧啊!”
主任的话,引起了在座的村干部们一阵欢快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