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俩多个头
“斌,我的饭票没了,你的饭票呢?”
“在中间抽屉里,没锁,自己拿吧。”
“斌,我的衣裳脏了,正好你床上有件干净的,我先穿了。”
“穿吧。”
吴来是张斌一个大队出去的,正好又都在县邮电局工作。他俩人就成了好朋友,好的不分彼此。邮电局的人开玩笑说:“他俩呀,好的除媳妇没有让吴来用,别的啥东西都让他用了。他们俩啊,好得多一个头。”
一天深夜,雨在雷呜电闪中哗哗地下着。张斌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这正是“文化大革命”期间,人事关系和社会关系都相当复杂。当时,社会上分有革命派和保皇派两个派别,革命派要揪斗保皇派的县委书记郑岩,说他是现行反革命,大字报小字报贴满了大街小巷。保皇派的邮电局局长魏强国与张斌悄悄把郑岩带到了乡下,藏了起来。这事儿,张斌回来后给好朋友吴来说了。
“他不会出卖我们吧?”张斌这样想,“他也是保皇派的人,还是我的好朋友,多一个头的好朋友。”张斌想到这就睡着了。
朦胧间,张斌听见好象有人敲门,他伸手拉亮电灯,折起身子,仔细听了一下。“嘭嘭嘭,嘭嘭嘭”,真的有人在急凑地敲门。
“谁呀?”
“张斌,快开门,是我。”
“哦。等一下。”
他听出是吴来的媳妇刘叶在敲门,就连忙穿好衣服,下床去开开门。
“咋啦嫂子?”
刘叶披头散发,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苍白的脸上急得泪哗哗地说:“吴来到外地给局里办事去了。小吴明不知咋会事儿?夜里突然发高烧,说胡话,俺害怕。”
“别怕,有我呢,咱现在就去医院。”
“可吴来走时,没给俺留几个钱儿。”
“没事,我的工资刚发,我全拿上。”
暴雨中,夜色里。张斌抱着孩子,搀着六神无主的刘叶——孩子的病已经吓得她走路腿像蒜辫子似的。他们深一脚,浅一脚,打着手电灯,匆匆忙忙往医院里赶。
“不行。这孩子是急性肺炎,必须住院治疗,你们拿的钱太少,不能入院!”
“这深更半夜,你让俺去哪里弄钱啊?”刘叶又急得大哭起来。
“我卖点血,您看钱能揍够吗?”张斌拧着眉毛,想了想说。
“能揍够。”医生笑着点点头。
“那,那就抽俺的。”刘叶抹起手袖说。
“有我在,你凑啥热闹?快抱好孩子。”张斌把昏迷中的小吴明交给刘叶。
“这不好吧?会把你的身子弄垮的。”刘叶一边接过孩子,一边犹豫地吸流着鼻子流着眼泪说。
张斌拍着胸脯笑着说:“放心吧,我棒着呢!谁叫我是孩子的叔呢。”
小吴明入了院,输上了液体。张斌与刘叶都守在孩子身边,他们一眼不眨地望着孩子。那天晚上,他们谁也没有再睡觉。刘叶还不断地说着这个担心,那个害怕。张斌耐心地安慰着她。天亮的时候,小吴明睁开了眼睛:“妈。”
“乖娃呀,你可醒了。”刘叶扑到孩子身上,又哭了。
“哼——”张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扩了扩双臂,走到窗前。天上的云彩还是厚厚的,像铅块一样往下压。雨像老天爷掀翻了洗脸盆,不住点地往下倒。
“看起来,这天一时半会儿晴不了。”
下午的时候,长马虎脸的吴来回来了,他带着两个人冒雨赶到了医院。
他一走进病房就急匆匆喊了起来:“乖娃咋样?乖娃咋样?”
“爸,亲亲,亲亲。”在病床上躺着的小吴明,从被窝里伸出没有打吊针的手,扑闪着天真的眼睛,发出稚嫩而亲切的声音。
“多亏了兄弟张斌,孩子已经没啥大事了。”脸上已经恢复了红颜色的刘叶,给进来的丈夫和两个一起进来的一高一低男人解释着。
“嗨,吓死我了。”吴来大步走到床前,拉着孩子的手,轻轻在孩子脸上吻了一下。他没有敢看张斌正直白净的脸。
这时,跟着吴来一块儿进来的两个人,满脸黑风地走到张斌跟前。高个子恶声问道:“你叫张斌?”
“是。”
“吴副局长已经给我们讲清楚,你与魏强国的事情发了,郑岩已经被逮住。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副局长?”张斌有些疑惑。
“对,吴来有功已经是邮电局的副局长了。”低个子补充道。
“你,你咋能这样?张斌兄弟是给你多一个头的朋友!”刘叶气得浑身直哆嗦。
张斌“哈哈”大笑着说道:“问题就出在我俩多一个头。”他望了一眼那两个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