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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变形记(一)


作者:明月沧海 进士,9501.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781发表时间:2009-12-24 17:58:39
摘要: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你我的心中绝对存在“主人翁”这样一个人,这更是一个虚幻的故事,在你我的人生轨迹里不可能沿着“主人翁”的故事前进,直到我们梦醒的那一天,才发现,我们时刻改变着自己,今天的你,绝对不是过去的你,而这一切,都源于你怎样看自己,怎样看我们身边的这个社会。 ——创作手记

一、童贞
  
   30年前的他是个婴儿,而婴儿实际上是一张白纸,在那个时候,他是快乐的,傻傻的快乐,不知所以地快乐,无忧无虑地快乐,但现在他不是了,不快乐了。他坐在静静流淌的河边,回忆着他的童年时代,那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呢?月光照在安静的村庄,村里子那些半砖半泥的房子沉默地在月光里诉说着什么,而在那个时候,他会与许多小伙伴在月色里出没,像猫一样在尘土飞扬的乡村街道上跳跃奔腾,他们或者捉迷藏,或者互相追赶着嬉戏,那时竟永远不知疲倦,可现在不行了,他累,累的够呛,很多次累的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他已经不是童年的他,已经不是。现在的他静静地坐在河边,看着河水从身边流过,他不知道河水从哪里来,最终又到哪里去,他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一样,最终要走向哪里?
   童年的他高大,并且异常的威猛,在他三十年的记忆里,童年时代是最美好、最快乐、自我感觉最有价值、也最值得回味的时代。那个时代的他,可以从近两丈高的高处跳到低处,那是一个很深的坑,大人们把那里的土挖去盖房子,越挖越深,最终深度达到了近两丈,孩子们望着那样的深度,眼睛往下瞥着,一个个惊得脸色煞白,唯恐自己会一不小心滑跌下去,他站在那群孩子当中,就像鹤立鸡群一样,一直笑着,忽然问:“谁敢跳下去?”
   没有人吱声,大家却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过了片刻,有一个说:“二郎,你敢跳,如果你敢跳的话,我们就都归你管……”,他不说话,却纵身飞了出去,在一阵惊呼里,他已经在坑里对大家说:“我下来了,你们谁还敢?”他那样挑衅着,换来的却是一片惊叹和欢呼声。那些孩子们从有坡的地方连滚带爬地下到坑里,说:“二郎,你真厉害,我们服了,以后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做什么就是了……”那一刻他得意地笑了,而现在的他也在笑,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得意,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河边,茫然地望着河水,那河水就像他的童年一样向他淌过来,冲刷着他,让他回想起那些值得骄傲的事情,那些真实的事情,现在却显得这样虚幻,因为现在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真切的现实里不会有什么值得他骄傲的事情,现在的他怀疑着童年的自己,那是不是真的自己呢?于是他就伤感了起来,这些伤感就若那些童年的孩子一样,包围着他,但这不让他感到骄傲,而是让他的情绪坏到了极致。
   他的童年时代,绝对是他人生威权的巅峰,在那些孩子里,他是高大的,站在那里比同岁的高半头,比年小的高半截,他长的胖胖的,手脚比别人粗壮,身子也显得比其他的孩子结实,更出众的是,他胆子特大,敢于做其他孩子不敢做的事情,比如,跳最深的坑、攀上村子里最高的墙、抓蛇,与村子里的恶狗搏斗,这些是许多孩子都不敢做的,在争勇斗狠方面,他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一些不服他的孩子,不是在他的拳头下屈服,就是在一些项目的争斗中被他击败,比如,那一年秋天,孩子们在老榆树下玩耍,一个说“二郎,我看了电影里的铁砂掌,一掌能把这树皮打下一块,你敢跟我比吗?”他望着那孩子炫耀的表情,说:“比就比,我若赢了咋办?”那一个说:“你赢了,我听你的,要是我赢了,你们那边的人都要归我管,你就不要管他们了。”他说:“行!”说着挥掌就冲那老榆树打去,“啪”,那本来就已开裂的树皮掉了一大块,他笑了,他说:“你小子,看怎么样?”那个小孩看着那么一大块树皮被他打下来,竟有些胆怯,但还是伸出手来,用拳头在树上试了一下,可能感到应该会非常疼,就说:“不比了,不比了,我承认你赢了……”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感觉自己是在往下沉,心也往下沉着,摸不到了童年的高度,摸不到了,那杆他为指挥孩子打仗而制作的小令旗,那把象征着自己权威、刻着所谓龙的剑,都摸不到了,他感觉自己是这样的渺小,他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把他拖到了现在,让他坐在河边,这样的叹息着,明知道过去的自己是真实的,却怎样也回不到过去。
   童年的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他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和害怕,有一天的一个中午,他放学后到家前的棉花地里找自己的母亲,但是母亲却并没有在那儿,后来他知道母亲是在另一块地里忙碌,但那天他却看见一个男人在自家的地里偷棉花,他大喊着,冲向前去,那个男人看见他是个小孩,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冲他挑衅着笑,他看见那人的那样子,就一把抱住那人,张开嘴一下咬住了那人的一只手,那人使劲用身子往外甩他,并用另一只手打他的脊背,奇怪的是,他竟然感觉不到疼,现在想来,是因为爱护自家的财物而太专注咬那个男人了吧,那个男人已经疼的哇哇大叫,较量了几个回合后,终于抵不住他的牙齿,败下阵来,把棉花连同装棉花的袋子都丢在地上,捂着手仓皇而逃了……
   母亲知道这件事后,搂着他亲了很久,并连声夸他勇敢,直到现在,提及那件事情,母亲还不望夸赞他,可是现在,三十多岁的人,他却没有了那种勇气,更谈不上那种勇敢了,现在的他竟然被别人踩在脚下,而不敢多说一句话。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呢?)
   他静静地坐在河边,极力想着童年里所有的事,自己终究不是童年的自己了,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看到夕阳就要落下去了,橘黄的光辉洒在水里,被水一冲而去。
   不过,在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他还是想到了两件极为不平凡的事,而这样的事仿佛两块落在河水里的大石,落在他心里激起千层波澜来……
   大概是在他十一岁那年吧,村里四十岁还没有老婆的鹞叔忽然取了老婆,可那老婆才十八岁,是一个被人从四川拐来的姑娘,那女孩坐在土坯垒就的炕上一言不发,泪水在美丽的眼睛里打转却怎么也不淌下来,那些闻声赶来看热闹的村里人围着她,说三道四,品头论足,有的说:“这媳妇不孬,长的挺好,鹞叔好大的福。”有的说:“这么年轻的漂亮姑娘,咋就来到这里?”还有的说:“好了,奶奶的屌,老鹞那么大的人,搂着这样一个小媳妇不他妈的早到阎王爷那里报到才怪呢!”更有人走上前来,摸着她的手对别人说:“你看,你看这手多嫩……”他望着她,就扯了一下母亲的衣襟问:“娘,她多大?”母亲说:“十八岁吧……”“哦”,他轻轻地点头。然后又说:“娘,她只比我大七岁。”母亲说:“不管那,反正她要成为你鹞叔的老婆了,以后她就是你的婶子!”“是吗?这么年轻的婶子,”他轻声嘟囔着,“比我鹞叔小多了,倒像我姐一样。”母亲不再理他,走到那女孩面前,递了一块毛巾给她擦泪说:“别觉着跟什么样似的,就在这里过吧,我们家里人都是老实人,不会欺负你的……”而那女孩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趴在桌子上抽噎不止,母亲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地说:“别哭,有什么烦心事就找嫂子我说说……”
   他望着母亲,感觉母亲对那女孩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般,于是就走过去说:“娘,让她到我们家去吧!”母亲说:“好,叫你婶子到我们家……”说着母亲就拉她,但坐在一旁的鹞叔却说:“别了,她刚来,人生地不熟的,等过几天再到那边去吧……”母亲听了就停了手,说:“好吧,那就过几天吧,”说着这话的时候母亲还是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一下,然后拉着他离开了鹞叔低矮的半砖半土的房子。
   过后的几天,那女孩果然到他家里来,母亲让她坐在庭院里的大槐树下,于是他从她们的对话里知道了那女孩被拐的惨痛经历,那女孩哭着说,“那些人真是狠啊!差点没有被他们折磨死……我爸妈,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啊……”她的那些被人贩子殴打、羞辱的经历对于还处在懵懂之年的他来说,无疑是一次强烈的冲击,让他感觉到了人性的丑恶,成为他的欢乐童年的一个巨大的阴影,他感觉她是个非常可怜的人,于是内心里就有了对她的恻隐之心。
   一个夜晚,他们的小巷子里突然乱了起来,有人在大声喊:“老鹞家跑了,大家快出来帮忙找……”听到喊声,父亲和母亲都跑向门外去,留他和熟睡的妹妹在家里,大概过了近半个小时左右,外面的人们仍然在四处寻找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在他家的院子里闪过,径直奔向西厢房里去,他惊疑,拿了手电走到西厢房里照,就看到那女孩子躲在床底下瑟瑟地抖。“你出来,”他说,“你藏在这里他们肯定能找到你……”她躲在床底下,在那里一动不动。“你出来吧,”他又说,“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地方。”“不,”她终于说话了,“我怎么知道你不骗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我不糊弄你的,”他说,“院子里的草垛中有一个洞,你钻进去,我在外面给你掩上草,就没有人找到你了。”她说:“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他说,“你出来吧!”于是,她就从床底下爬出来,与他一起走到院子里,在他的指引下钻进了那草垛的洞里。
   人们四下里找,终于无获而终,当父亲叹着气回来的时候,不忘对母亲说:“我们找一找,看有没有藏在咱家。”母亲则懒得理会的说:“累了,你自己找!”说着就走进屋里来了,而父亲就一个人里里外外找了很长时间,其中也包括西厢房的所有地方,但终于没有找到,无奈也只好停止搜索,回到房间里睡了。
   他躺在床上,竟然难以睡去,半夜里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知道,她从那洞里爬出来,走了。他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自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放了那万般不情愿与繇叔在一起的女孩,让她重获自由。但他没有想到,那个女孩最终没有逃脱掉,最终被村子里的人抓了回来,并且还说出了他把她藏起来的事情。面对着大人们的训斥和指责,年少的他沉默了,那一腔向善向上的血忽然间不再沸腾了,那个自认为做好事就能获得表扬的少年,痛苦地低下了头,他那清澈的童贞的眼睛模糊了,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知道。(做好事不是一直被父母夸奖的吗?而现在为什么这样了?)他陷在了迷茫里,在这样的迷茫里,他告诉自己(那样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吧?)他从一个地方向另一个地方走去,一直向前,直到辨认不出原来自己曾经所处的位置,找不到了,于是他就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与过去有什么不同。他坐在河边,想着过去,脸上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笑容,那笑容让人难以辨认是笑还是哭。
   那样的一件事,改变了他,在后来的日子,他一直认为如果没有那件事,他或许不是现在的样子,或许不是,或许他依然是童年的那痴痴的善良,但现在他终究不是童年的他了,不是了。
   他还记起另外一件事,那是他十二岁的夏天,他在屋后堆草垛,正在他干的起劲的时候,身后的胡同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到自己院里的三爷正在追赶二爷,三爷手里拿着锋利的镐头,一边追一边骂:“娘的,那是爹留给我的树,你凭什么给砍掉!”在他骂着的时候,手里挥舞着镐头,往二爷身上劈,二爷稍微跑的慢了一点,那镐头终于一下把他劈翻在地。血霎时涌了出来,把路上的泥土染的一片鲜红,二爷躺在那里激烈抽搐着,最后使劲蹬了几下腿,他死了。
   当时,他被吓傻了,随后跑到家里,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母亲,母亲愣在那里,惊讶了很久,然后抚摸着他的头,叹气,说:“别怕,有娘在……”“娘,三爷为什么要杀死二爷?”他问。“他们在争家产!”母亲说。“争家产?”他惊疑着,然后说:“为什么要争,是谁的谁要呗!”而母亲则拍了拍他的头说:“你还小,不懂……”但他已经陷入了思索之中,他认为自己懂,知道那些东西的作用,但是三爷为什么要杀死二爷呢?那血淋淋的现场,让他心惊胆战,亲历了人与人的残忍争斗,知道了在快乐和幸福之外还有着自相残杀的痛苦,他似乎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很多,知道了很多,在那一瞬间,他曾经的童贞被一抹而去,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自己,站在那里,也坐在这河边,他不知道未来的道路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看着河水向前流去,夕阳的余晖洒在河边,他感觉自己也融在河水里,被那水冲刷着向前,向着未知的前方。
  
   二、火焰
  
   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下来,夜色里弥漫着惨白的月光,那月光仿佛雾一样朦胧,让人看不清远方的事物,他离开那条小河,就那样地步行在月光里,回到现实里,四年前,他踏出那所大学的门,来到这家企业,四年了,四年只是一瞬间,现在的自己却已经不是上大学的自己了,在那个时代,他的生活丰富多彩而且充满快乐,而现在不是过去。他就那样的走着,想着大学时代的事。那时他读中文专业,这是符合他个人兴趣的,他喜欢写作,爱好文学,并且文章写的也不错,曾经多次获得老师的表扬,并且在一些刊物上发表,因为此,他进入了校报编辑部,成了校报的副总编,于是,他的交往面就广起来,在学校的所有系里,都有爱好文学、喜爱写作的纯情少女,而在那个时候他结识了叫做“淼”的女孩,人若其名,这个女孩温柔若水,眼睛里流淌着泉一样的清冽,身上散发着水一样的清纯,在一个夜晚,他约她出去散步,向她吐露了心迹,她羞红了脸,不说话。这时,他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感觉那温暖滑润的纤手绵若无骨。她羞怯地笑着,脸上流露出喜悦,于是他就拥抱了她,她成了他的恋人,从此两个人一起上课也一起下课,周末放假则相约出去逛街,在灯光下做赋,在月华里做诗,他们过着琴瑟合鸣、鸳鸯同游的美好日子,那时他的生活里充满了激情和快乐,满是幸福和憧憬。她总是帮助他审阅校报的稿件,还会与他一起在校外风情动人的湖边流连,在某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他会拥吻她,吻她那诱人的若火一样的香唇,她那美丽的脸。那时是多么的美好,他还有一群听话的手下,那些担任各个版面编辑的学生,以及担任记者的各班的宣传委员,他会坐在编辑部会议桌中间的位子上给大家讲写作,部署工作。而现在呢,现在的他不会了,现在的他只能听别人讲,只能毕恭毕敬地在别人面前俯首帖耳,这不是当时的自己,也不是童年的自己,是现实的自己,现实的自己需要努力,不断地努力,需要像火焰一样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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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的题目让我想起了卡夫卡,小说的结尾让我想到了失乐园,整体来看,这是一篇很有诚意的好小说!文中的男人,很矛盾,但是这种矛盾是他一手造成的,直接原因就是人生的目标和追求!他想追求成功,他的目标是做大官!可怯懦的他,却又在寻求的路上,转移了目标和追求。用那句说烂了的话,这个男人的悲剧,在于他没有做到“不抛弃,不放弃!”人的追求各有不同,但愿你追求的是你想要的!期待您的新作!【编辑:左黄右苍】【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122402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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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左黄右苍        2009-12-24 18:05:57
  坚持就是胜利,毛主席的话,永远是真理!!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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