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低处的水(外三首·家园)
◎低处的水
喜鹊在高处鸣叫时,你守着瓜地
守着每一朵新开的瓜花,授粉
育种。太阳
已偏离你的额头。下滑的汗珠
是私养的陈述
发着光,落入泥土
四周安静。远处的炊烟
像不完整的经文。断断续续弥漫在
低矮的屋顶
你加快了速度
看门的狗儿,许是饿了
呜呜咽咽的声音,隔着水渠
麦子、玉米
隔着用旧的焦急,传了过来
瘫痪在床的男人,眼巴巴瞅着你
递给他水,饭
以及希望和勇气
你不懂商机。不懂市场和红利
但你知道:他是家,地是命
那个狗儿,你路过垃圾场捡回来的时候
屋檐下
多了一个燕子窝
◎恶之花
你一件一件脱去。外套
体恤。胸衣
这些多余的物件,像层层叠放的罂粟花
包裹着你。更多的赞美
嫉妒,来自于
豪华混凝土的变相公关
此时。你远离虚荣。欲望。名利
远离灯红酒绿,把自己放进浴缸
抚摸
一朵花。一棵草
一个被众生挤压过的胴体,失去了月亮的洁白
几处激情荡漾的抓痕,在黑暗里
如花瓣凋谢的裂吻
杨树的枝桠,在你血液里迷路
一小块泥巴,早已逃离脚掌
黏附身体的鬼魂,躲在阳光的阴暗里
摆弄水性
摆弄草木向上的光芒
家乡。窑洞
父母。那个终日咳嗽的门窗
被铝合金代替
◎一种安慰
咀嚼一个苹果、桃子,或一枚小小的杏子
避过它们的酸,甜,涩
你会想到一朵花。开,或者落
都离不开一棵树,误入
光阴的成长
你也会想到午后的阳光,屋檐
一扇斑驳的门
打开。关闭
在你心里,燕子箭一样飞出
飞进
那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坟茔,堆成时间的遗物
从不扣问疼痛
由此,你咀嚼清晨,咀嚼黄昏
他抚摸的体温,沿着果肉和纹理
渗出,抵达血液
喂养孤独和远离
枝桠抽干的冷漠,接住一场大雪
让粉的、白的春秋之事
靠拢暗夜的风
◎进入七月
你远离视线,远离窗口
远离暮色幽深的语言
途径自己和果园。镰刀是旧事
是月亮,跌入深渊的影子
门前的麦子还青。忘了追逐的蝴蝶
躲在文字里
讲述城门。悬崖。浪花。碎石
你低下头。低下水边的骄傲
不谈麦穗和收割
格桑花开在矮墙边。摘菜的老奶奶
路过时,掐一朵白的
天空的雨
就会少一些疼痛
而你,掐一朵红的。黄昏
向西退去
提灯笼的萤火虫,提着你的目光
远离皈依和寺庙
(文/网名:紫陌曦风)
紫陌曦风的诗作我不止一次地读过,大多空灵深邃,婉约凝重,当然这首也不例外。诗人于流火的时节采用第二人称写下了这首婉约而又唯美的诗篇。首句“你远离视线/远离窗口/远离暮色幽深的语言。”诗人开篇以排比的句式,表达了内心急迫的心情,起到了引领读者,诵读下文的目的。可以想象“途经自己和果园”,是向自己内心的一次回归,镰刀的锋芒已成过往,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收割,仿佛已是局外人,像一枚月亮跌入深渊时影子,茫然而又无所依靠。这里“深渊”的意象实际是尘世带来伤痛或一些无力挽回的过往。
“门前的麦子还青”实际反衬“你”早已不年青,所以忘了追逐的蝴蝶,并“躲在文字里”蝴蝶的意象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爱情的失利。“忘了”是对逝去情感的又一次沉痛的反思,起到了“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的艺术效果。“城门。悬崖。浪花。碎石。”这四个意象的呈现,是诗人将尘世意象的碎片化处理,将它们并置在一起,起到了烘托诗人内心无助、苍凉、茫然的心路历程。诗人在经过上述思考后,得出下一个结论:“低下水边的骄傲/不谈麦穗和收割。”表达的是诗人放下内心追求,不再谈及得失。
在接下来描述中,诗人采用了格桑花的意象。格桑花是高原上生命力最顽强、最普通的一种野花。“格桑花开在矮墙边” 是诗人以格桑花隐喻自己坚强的个性和不屈的精神。“摘菜的老奶奶路过时/掐一朵白的/天空的雨/就会少一些疼痛。” 格桑花夏天一般是白色,到了秋天就成了红色。摘菜的老奶奶,随手掐一朵白的,诗人心中伤感的旧事就减三分。“而你/掐一朵红的/黄昏向西退去。”掐下这朵红色的格桑花,表达了诗人内心决绝的态度和坚定的意志,以及看破红尘,洞穿世事的理性思考。诗人在结尾写道:“提灯笼的萤火虫/提着你的目光/远离皈依和寺庙。”透过这些凝重的句子,表达了诗人于伤感,痛苦,以及情感纠葛中,不回避,不放弃的坚定信念。萤火的光亮是诗人心中尚未泯灭的一丝希望之光,“远离皈依和寺庙”则表达了诗人于绝望中获得了新生。“该放下时且放下,其实是给自己留下来一片海阔天空。”自己是自己的佛,真正救赎你的只有你自己!
构成诗歌语境的最深层的底蕴,是诗人的生存方式、精神方式,以及由此而来的生命存在的状态。本诗采用意象的手法构建了诗歌的朦胧美。并能过“视线、窗口、果园、镰刀、城门、悬崖、浪花、碎石 ……”等意象拉动情感,使诗歌形象生动,如临其境,赋予诗歌强烈现场感,令人回味无穷。虽然通过密集的意象群来呈现诗歌的厚重,令人有些厌倦,但当所有意象如同子弹一般射向同一目标时,我们仿佛忘记了关于诗歌意象群的种种非议,这就是优秀诗歌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