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天，天空里一片阴黑，秀妍在院子前的林子里。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树木刚刚萌发新绿，风一阵阵吹过去，秀妍的心摇曳，正如风，风的声音柔柔细细，她想起来了，那个夜晚，他轻轻的诉说着，她哭了，晶莹的泪水淌了一脸。
　　 没有阳光，没有阳光的晚上，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正如今天，一个人坐在树林子里，她的心如水一般流淌，是美好的回忆，也结满了哀伤，那是美丽的让心隐隐作痛的感觉，她脸上挂满了泪珠，那泪如烛花，如桃花，但都纷纷碎了。
　　 风柔柔地吹着，如绵丝，如情思，她的心在柔柔的风里沉浸。但她终还是微笑了，是一种坚强。
　　 秀妍要直面未来，但她也不能忘记过去啊！在那一个飘雪的冬天，在那整个冬天里，每个星期天，她都偎依在他的身边，有一种温暖、幸福的感觉让她美丽浪漫，那个时节她若一棵旺盛的小树，她尽心的爱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那时，她心里有一种踏踏实实的感觉。而现在呢？她坐在那里，风吹过去又吹过去。树梢已透出春的气息。天空却一片黢黑，又要下雨了，她甚至嗅到了雨水的气味，湿漉漉的，她脸上湿湿的。
　　 她站起身子来，轻叹了一口气。
　　 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她不再想了，再不想了，她要回去，回到家里，回到办公室里，直面着这个世界。她要走在春天里，不管天空里下不下雨。
　　 她一个人走在栽满白杨树的小路上。她想起了她的好朋友尚华，那时天空里下着细细的雨，她撑一把淡蓝色的伞。尚华在路边等她，淋着雨，她还记得，他满身是水，但他的目光灼热。她的心怦怦的跳，脸庞也烫的厉害，她急匆匆的走，头也不回地把他抛在脑后，不过她还是在那个夜晚哭了，有些事她根本不能逃避，她也躲避不掉，时间虽然如水一样流淌，单她仍然无法忘记那个下雨的午后。天空阴黑，天地间已飘起细细的雨，如同凌乱的思绪，她的心一片潮湿，似花朵一般沉甸甸地滴着水。往事毕竟去了，其实不应再想起，而今她却无法控制自己，她还是要走下去。
　　 她年轻的心渴望……
　　 走在阳光明艳的路上，路两旁满是芬芳娇美的花朵，她爱的人陪伴在她身旁，风也是温柔动人的。今天里她的心碎了，如同玻璃一般破碎了，在阳光下折射着晶莹的色泽。有些日子她生活在眩晕中，自己不知道如何，那个人走了，那些美好的岁月如雨中冷冷的风。她想起爸爸妈妈，她的心如乱草一般在风中抖瑟，不应该抗拒父母之命的，不应该的，人的一生不一定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她又想起那个冬天的午后，穿外飘着雪，纷纷扬扬如人的心一般激动，她望着爸爸从外面带进来的男孩，她的脸红了，罩了一层嫣红的霞，那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知道怎么爱她，疼她，照顾她。但她却并没有爱上她。直等到有一天，她高中时的女同桌，到她家里来，无意中谈起了飞。说飞是多么的优秀，温柔、善良、潇洒且很会讨女孩欢心，她的心忽然就动了，于是在一个中午他们见面了，在小城中逛来逛去，其实飞并不象同桌说的那么好，甚至差了很远，但她并不讨厌他，于是他们便继续来往着，于是便有人私下里议论他们，说他们谈恋爱，那时她只一笑了之，不承认也不反对，爸爸妈妈也曾问及过她并告诉她要好好考虑，她答应着爸妈心里却并不怎么在意，她一直认为自己了解飞是什么样的人。且认为自己并不怎么爱飞，可她还是让他吻了她，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艳艳的夕阳在西山悬挂，橘红的光辉撒在明净的湖面上，那湖色像一位含羞的少女。他穿一件茶色的外套，里面是淡灰色衬衣，打一条青花的领带，刚做过的头发散发出一种诱人的芬芳，他们谈笑着走过湖边的小桥，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柔风吹过她乌黑的秀发，如同晶莹的瀑布一样在浑圆的肩头飘飞，那时她心里很舒畅，感到这世界是异样的美好，她望者他，他也望着她，他说：“你真美丽”，她笑了问：“比这湖光美么？”他就搂住了她的肩，说：“你比这湖光更美丽，因为我爱你”。那瞬间，她的心整个都酥软了，包括她的身子都绵软了，她躺在了他怀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与快乐，他抱着她，开始吻她，她拒绝着，终于无法摆脱，她鲜艳的唇已被他攻占，然后是她光滑如玉的颈，是……她的心就那样被他窃走了。
　　 其实，她真的爱上了他，这是一种感觉，感觉让她无法抗拒，令她倾倒，令她如中了魔咒，她必须承认，她跌入了爱情的网，她欢乐，她是一只幸福的小鸟，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树，她在街上走来走去，她的心荡来荡去，是一条大海里的鱼，爱的自由让她浪漫温柔，她甜蜜的笑着，受伤的时候到他怀中栖息，让他一同承受自己的一切，她拥有多么灿烂的眼光，拥有多么令人心动的骄傲，她要有一生一世的爱。
　　 但是今天里她哭了，流着泪，走在栽满白杨树的小路上，她要回去，她渴望眼光灿烂的日子……
　　 他走了，飞走了，只给她留下了悲伤，她恨自己，最终还是深深地爱上了飞，她后悔自己曾是那么的傻，她不应该不听爸妈的话。
　　 其实人生也不一定要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啊！如果你这一生已没有了所深爱的，而你又必须选择，她现在就这样面对了，她想起了那个冬天的午后，爸爸带来的那个男孩，他又在做什么呢？那个爱她的男孩，可是……她叹气了，一切都不再是现实，她却这样地生活在现实中，雨，淅淅沥沥地雨，是一种凄凉的降落。
　　 她一步步的走着，终于坐在了办公室里，她要用工作冲淡哀愁，那一天是情人节，天空里飘着细雨，她的心情也正如阴黑的天空，郁闷且沉重，她的眼泪挂在眼角，她的同事们都望着她，并且目光里蕴含着一种异样，她最终还是注意到了，自己也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并嗅到了一股玫瑰的香气，她下意识地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一朵鲜红的玫瑰赫然在那里躺着，她的脸蓦然红了，如同火烧云一般，那瞬间她自己似被强电击中了一般，险些没有晕倒过去。难道这就是生活吗？如同荒唐的玩笑，她的腿都在抖瑟，她不相信，但这是事实啊！她必须面对。她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她要知道送是谁送她的玫瑰，但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显地坦然，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笑了，低声问身旁的小赵老师，他只是笑，然后向穿外一指，她顺着小赵的手势望去，她看到了，那是她所带班的班主任黄健，她在黄健的班里教英语。今天里他竟爱上了自己，她却从没有想过。黄健正在窗外冲她微微的笑，她躲避着他目光的捕捉，低着头向窗外走去。她面对了他，他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他说：“这是我……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那一瞬间她心里起了一阵骚乱，她能听见自己的心如乱涛一般动荡，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她说：“谢谢你，黄老师，可我对你只是同事间的关怀，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他的脸是那样很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笑了，那笑容如同被牵强地贴在一张纸上。她望着他，“我们还是做好同事吧，或者我们做好朋友。”她又说。黄健沉默着，然后点头……
　　 她低着头回到办公室里，她的心像一支玻璃杯那么脆弱，却盛满了苦酒，那酒翻腾着，她望着窗子呆呆发愣，房间里突然变的异常的安静，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如一条被蒸煮的鱼。那水是烫的，她怎么也挣扎不出，她只有默默的，世界是那么的安静，她坐在那里，竟如进入梦境一般，她的心远去了，再也收不住，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知将要落到哪里去。爱一个人是一种伤害，爱的伤痕如同破碎的花瓶。她抚摸着自己秀美的脸，她摸到了裂痕。她的心裂了，淌着滴滴的血，她水灵灵的眼睛里布满了鱼一般的血丝，游弋、正如她的心，在夜里沉浮，她面对着她自己，面对着孤独，但也只有这样了，如果她面前长着黄连，她会吞掉的，并且保持住一种沉默，她是在黑夜里走着，嗅着阳光的气息，但是她最终不能体验，像一棵生长在阴暗中的草，她只是渴望着，但现实是破碎的，阳光呢、阳光在哪里呢？她只看到窗外灰色的天空，天底下飘着冷冷的雨，她仿佛在雨里行走了，没有伞，雨水就撒了一身。
　　 她发现自己迷失了，不知现在与以后的事，她只是思想着，走吧……连阳光的影子都看不到，她只是阴暗中的一棵小草。她欢乐着现在的一切，她情愿麻木，就做一棵无名的草吧，不让别人注意到，安心的守在角落里。
　　 但她仍然禁不住流下眼泪，他走了……把她带入冰冷里。
　　
　　
　　 二
　　 艳梅望着窗前的太阳，太阳如水一般在玻璃缸里晃、晃着，如歪歪斜斜的身影，印在了心里，永远的抹不掉了，那歪歪斜斜的影子，镂刻着，刻在了床上、枕头上、刻在了身子里，在骨头上流淌。
　　 艳梅笑了，她想起了秀妍。其实，艳梅应该明白，她是秀妍的好朋友，她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她知道自己现在正做着什么？她心中荡漾着飞的影子，飞坐在沙发上，笑，仿佛温暖的阳光。艳梅的心怦怦的跳，她被那笑容吸引了，那是一种灿烂，来自一个异性的心灵，让她情不自禁的心动，她走过去，她想坐在他身边，仔细的端详他，但她还是没有，她发现自己僵枯了一般，她那样的支撑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世界一片平静，窗外的鸟叫就十分的扰人心弦。春天来了，如澎湃的潮水，人心是狂乱的，她是疯长的春草，她必须爱，必须被爱。在无数个夜晚，她痛苦的渴求与寻找，现在发现了，他就坐在自己面前，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心如小鹿般乱撞，她要面对了他，并睡在他的怀里……
　　 她真的是情不自禁，艳梅的心是真的，她毕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了，她没有一点点虚伪，那么我们只能说爱情是自私的，许多不愿抛弃的东西因为爱情而抛弃。她与秀妍都真心爱着飞，她们需要抛弃，她的心痛，她在异样的心情中沉浮，不能摆脱，一种囚羁，如果是真的，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生的伤害，令她与秀妍从此隔离。她望着面前的飞，“不！”她想：“他是不真实的，他本来就不属于自己。”可是每想到这里她不仅要哭泣，她还要拥有，无论面对什么……
　　 她望着面前的太阳，太阳俨若七彩的气球，风一吹就走，经不得尖锐的东西碰，那是一种希望的上升与破碎，而她是不是在那样的感觉里，她的心似乎在恐惧的音乐里蹦跳，她害怕了，但她也只有如此。
　　 不管怎样，她还要想……
　　 她就那样的面对着飞，“祥飞”她说，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如同花儿轻柔的开放，“你与秀妍怎么样了？”
　　 飞望着她，笑，然后摇头叹息，“秀妍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漂亮、优秀、又温柔大方，只是我感觉自己与她不合适，我……我不配她吧，”飞又说。
　　 艳梅不说话，只感到心里沉甸甸的，不是多了什么沉重的东西，而是少了那些沉重，那一瞬间她的心如瓶子一般，敲碎了，泄露了许多，那是一种难过，但她还是默默的，没有言语，她能说些什么呢？她爱的人已经坦白了。
　　 她的心是有些激动，并有了希望，但也有失望，她是了解秀妍的，倔强，坚强，有着强烈渴望的秀妍，如今落入孤独，孤傲让别人远离，秀妍是有自己坚持的那种人，她难以改变，不能改变自己的心。
　　 但艳梅深深的爱着飞，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她的心就被他掳掠了，她想尽办法接近他，日夜的思想。现在他终于坐在了自己面前，他离开了原本属于他的人，他望着自己，明亮的眸子里流动着一种奇异的表情，她的心被那光彩吸引了，不能摆脱，她要靠近他，融化他，让他与自己合二为一，她脸上的笑容犹如水中的月亮，折射出一种迷乱，她的心摇曳、摇曳，再也控制不住，她是一片水上的萍，由着风的性子，风吹着，传达着她内心的声音。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是那样的猖狂，她感觉到了烫，嗅到了他的气息。他们默默的面对着，世界是说不出的安宁，他们能听到彼此之间心的激烈的跳动，他抓住了她的手，她的身子起了一阵轻轻的颤抖，只挣扎了一下，唇已被他的唇抢夺，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在沙发上翻滚，像一团喧嚣的浪花。
　　 时间过了好久……
　　 阳光静静地洒在房间里，他拥着她，脸贴在她柔滑的脸上。
　　 他对她说，他深深的爱上了她。她偎依在他的怀里，她感到自己无比的幸福。
　　 这就是一生的追求吗，这是不是一生的希望？艳梅想，她从此拥有了一个人么？她是不是从此被人占有，这就是幸福吗？
　　 但现在她是欢乐着，愿意躺在这个人的怀里，愿意被他轻轻的吻，被他的手爱抚。
　　 窗外，风里传来花开的声音，如他脸上绽放的笑容。
　　 她说：“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听你的，”他说。
　　 阳光洒在街上，春天的县城是那样的美丽，水、尤其是水，禁锢了一冬的水，显得那样的娇媚，在湖中显示着女子的风姿，流动着一种艳丽。绿是铺天盖地的，满城里都是绿的天下，春天就在水与绿之间装扮自己，春天就是这样的美丽，他牵着她的手在湖边散步，她说：“湖水真美！”他说：“湖水真绿。”她笑，说他鹦鹉学舌，他就用唇堵截她泼辣的樱桃口，而她嘻嘻地笑着躲，终又被他搂着热吻。
　　 他爱上她了，他真的爱上她了。
　　 但在暗黑的夜里，他又会想起秀妍，甚至在吻着艳梅的时刻，他也会情不自禁的想起秀妍来，秀妍那双灼热的眼睛，那光滑柔嫩的肌肤，那种感觉像烙铁一样在他心中烙下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