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未央(外一篇)
夜未央
电话接通了,君和芸一直在沉默。
君说:“这辈子,我都在为他人活着,你看,到现在,就算是死,我都死不起了。”芸知道,他在说即将高考的女儿。妻子在女儿年幼的时候,不管不顾的走了,他,成了孩子的唯一。
君说:“过完这一秒,我就觉得真好,又等来了下一秒,我的日子,只是不敢论天了,接下来只能按秒。”然后,一声轻微的叹息,声音黯淡的像生了绣的铁,渗透着沧桑的冷。
君说:“你把眼泪擦一擦,然后再笑一笑。”芸握着手机紧紧地贴着耳朵,倔强的不肯承认。
君提高嗓门冲出一句:“你没流泪,我就不会流血,我懂你。”
这句话,由于说的过于用力,传来两声沉闷的咳嗽。芸立刻想到他咳血的白手纸上,像雪中躺着的几片梅花花瓣,红得刺眼刺心。
芸端起早已凉掉的白开,狠狠地喝下一大口,坐在窗前发呆,泪,早已无声。
梦未央
窗外,一轮玄月照得树影斑驳。往事来了,旧光阴也来了,像芭蕉叶上滴落的那点阴绿,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地上不湿,心却湿了,凉凉的疼。
荷醒在午后三点半,窗外的风,裹着闷热的气浪,从窗缝挤进来,她望着窗口,努力的回想着刚才的梦,这样急迫的回忆,尽管梦中有苏打水的味道,很刺鼻,让她却很温暖。
荷喃喃地说:“我们都来了一天了,还没见到人,是吧?”
旁边的胖子,似梦似幻的答了一个字:“嗯。”
荷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刚换上的棉布床单,委屈地点点头。
话音刚落,他挂着吊瓶,被人搀扶着从门口走进来,搀扶他的开始像是两个人,后来又像是一个人,但都留着光光的头,面色同他一样苍白。
面孔很具体,是他,和搀扶他的人很像,荷想,那应该是他哥哥,他们都微微地露出笑容。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荷,荷怔怔地也没有说话,几秒钟过后,才吐出一句:“需要帮忙吗?”
可是,又显得那么生硬,她设想过多种见面的场景,恰恰没有这一种。
窗外,雷声滚来滚去,远了近了,近了又远。荷望一眼窗外,天空是迷离而寂寥的灰暗,她渴望着,能有一场清泠的雨。其实,荷根本不知道想见谁,更其实,我现在连个相见的人都没有。
荷喃喃地对着旁边的胖子说,又像对自己这么说。起身打开手机音乐,是一个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低声地回旋着,时而有女人的和声,清澈而透明。声音里伴着刺鼻的苏打水味道,丝毫不影响琴瑟的旋律。
荷凝望着镜子中自己,想回到梦里,因为,她只有梦。荷这样想着,一股凄凉,恶狠狠地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