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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一个故事 (小说)


作者:随玉 秀才,2079.9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53发表时间:2018-07-29 21:44:47

这个故事首先是满仓老汉传出来的,后来带娣婶验证了他的说法。
   那个外乡人来的时候刚刚过了午时,日头火辣辣的,干活的人都已经回去过午了,地里只剩了些晒得蔫兮兮的幼苗。满仓老汉没舍得回家,牵着小牛犊子在河边放牧。河边的水草长得好,水份又充足,牛犊子喜欢吃。外乡人就是从河边那条沙石路上走来的,那里有一个陡坡,满仓老汉先是看见一颗头冒了出来,接着是他的胸,他的腰,他的腿。他什么也没拿,头上光光地也没戴帽子。外乡人走到满仓老汉跟前看了看他,再看看他身后的那条河。满仓老汉以为他要问路,静静地张着嘴等着,然而他什么也没问,犹豫了一下又顺着那条沙石路走了。这回他放慢了步子,幅度很小地甩着手,左看看右看看,很悠闲的样子。满仓老汉看着他的背影闪过了那堆荆棘丛,不见了。
   太阳往头顶挪了一点儿,依然火辣辣的,晒得满仓老汉两眼冒星星。小牛犊子不慌不忙地嚼着水草,尾巴赶着背上的苍蝇,不时“哞”一声呼唤同伴。满仓老汉扯起线卦擦头上的汗。今天真是热啊!这时,他看见那个外乡人又过来了,他从荆棘丛后一转,慢悠悠地朝河边走来。走到满仓老汉跟前,也不说话,往河边靠近了点儿,扯着水草踩着河的边缘弯下腰,手在水里胡乱搅几下。他不说话,满仓老汉也不说话。没什么可问的,如果一个人解了大,再到河边洗手有什么怀疑的呢?
   外乡人洗了手后,又朝着来时的路走了,走过那个陡坡,首先消失的是他的腿,他的胸,他的头。
   如果外乡人就此消失,满仓老汉也不会向别人说这个故事了,有什么可说的呢?说一个外乡人来到田间小路,去荆棘丛后大了个便?那村民们准嫌弃他“八婆”,谁不大便,这也值当拿来嚼?可不是么?满仓老汉也懂这个理儿,问题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那个外乡人竟然又来了!满仓老汉牵着小牛犊子还没绕河走一圈,就看见那颗头又从陡坡后冒了出来。这回外乡人的步子有点犹豫,两眼不住地看着满仓老汉,躲躲闪闪的。满仓老汉开始有点怀疑了,别是来抢牛的?听说前阵子上漠的一个老头去放牛,就被偷牛贼绑了双手,光天化日之下把牛抢走了,老头扑在地上那个嚎啊!太老了,赶不上偷牛贼,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牵走他的心肝肉。
   如今这个外乡人两只眼滴溜溜地围着满仓老汉转,一看就不怀好意。满仓老汉紧了紧手中的牛绳,估算了一下对方的实力。那只是一个小毛孩,嘴巴上还没褪掉茸茸的胡子呢,真要打起来,满仓老汉还能给他几下的!再过不久,过午的人就该出门了,到时路上都是村民,只消大喊一声“抢牛啦!”,这个外乡人准跑不了。牛是乡下人的命啊!抢了别人家牛就跟抢了自家牛一样,心疼。满仓老汉打算好了,只要自己坚持那么一小会儿,他的牛犊子就不会有事。
   不过,满仓老汉的担心好像多余了,外乡人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看都不看他的牛犊子,走到河边,把手撑在额头当伞,不住地看河中间一点的位置,似乎在找什么。晃动的水面反射着粼粼波光,把外乡人的眼刺得眯成细细一条缝,他头上的汗刷刷往下流,湍急的溪水似的,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粘乎乎地贴在身上,靛蓝色的崭新裤子已经沾上了许多毛刺。外乡人一点都不在乎,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条河。
   “这河里有什么?”满仓老汉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还没说出来外乡人就走了,一步三回头,对着河恋恋不舍,他又往荆棘丛那边走去,猫了好大一阵后走出来,走过满仓老汉身边,走过河,走到陡坡那里,消失在后面。
   这回满仓老汉无法淡定了。他丢下牛绳,找来一条两三米长的树杈子在河里戳来戳去。满仓老汉被晒糊涂了,以为外乡人看着这条河是因为里面藏着什么宝贝。他甚至想着,也许能从里面捞出几罐元宝,那养老钱不就有了吗?才戳了几下,满仓老汉又笑了,从小到大就在这片儿住着,这河里有没有元宝,他不比谁都清楚吗?外乡人盯上这条河不一定是因为河里有宝贝,可能他有别的目的呢。
   满仓老汉丢下树杈子,气喘兮兮地在河边坐下。这个年轻人把他弄糊涂了,一中午,大热的天,干嘛在这小路上来来回回走?
   满仓老汉把这事儿告诉隔壁吴老二的时候,老二说,别是拉稀吧?满仓老汉一想,可也是,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病了,吃点啥脏东西就容易拉稀。吴老二这么一说,满仓老汉也就释怀了,累了一天,也没心思想别的,倒头就睡。
   第二天中午,满仓老汉也没舍得回家,依然牵着小牛犊子在河边吃草。牛犊子正在长个的时候,他不敢不好好侍候着。这几天的天气疯了一样,能把人热出屎来,空旷的田野里除了他和他的牛犊子,一个人也不见。不,后来又来了一个人,那个外乡人。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那颗头从陡坡后冒了出来,冒了一半的时候停住了,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像老树上挂了个蚂蚁窝。满仓老汉盯着那半颗头看了许久,那半颗头也盯着满仓老汉看了许久。一大滴汗水从满仓老汉的额头滑下,迷了满仓老汉的眼,一抬手的功夫,外乡人不见了。陡坡在热浪中起伏。
   “他再来我一定得问问咋回事。”满仓老汉想。那个中午满仓老汉一直盯着陡坡,眼睛眨也不眨,牛犊子吃远了,把他手里的绳子拉得紧紧的,满仓老汉也不在意,等绳子绷紧的时候就走几步,绷紧了再走几步。可是,一直等到人们歇够了午觉,重新出门干活的时候外乡人也没出现了。
   第三天满仓老汉中了暑,在家歇着了,接下来的故事是带娣婶补充的。
   带娣婶说,那天中午她在地里苫玉米幼苗,旱几天了,眼看要来雨了,正好趁这时机苫完那片地。她看到一个年轻人从陡坡那儿走来,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伢,年纪至多十来二十岁,模样看着挺俊的,脸色白白净净。这孩子头上也没扣个帽子,热得一脸的汗,衣服全都湿了。他在河边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找些什么。转了一会儿,他向带娣婶走来。带娣婶想着,可能孩子渴了,跟她要点水喝。她把水壶准备好,还拿出她早上熬的细细的玉米碴子粥,打算叫孩子吃一碗。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谁知道这孩子在地边站着,也不近前,只招呼了一句:“婶,这么热的天你不回家啊?”说的是正宗普通话,一听就是外乡人。带娣婶“嗯”了一声,也说不出个啥。她不会讲普通话,偶尔讲几句也半生不熟地夹着方言。那孩子只问了这一句,又不说话了,低着头在地边久久地站着,他不走,也没说渴了要喝水之类的话。带娣婶心里发毛了。
   “那孩子的表情就跟个勾魂小鬼一样。”带娣婶拍着心口说,嘴里念着阿咪陀佛,田地里再没别的人了,外乡人戳在那儿一动不动,带娣婶到后来都觉得那是阎王爷派来抓她的白无常了。她忙忙地苫了几颗玉米苗儿,站起来慌乱地收拾东西,嘴里嘟囔了几句“天热,改天再苫”之类的话,说完了,也不管那人听不听得懂,转身就走了。回到村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旷野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外乡人凭空消失了。
   如果不是满仓老汉提起,带娣婶也不会向人说这个事了。有一段时间她觉得是自己的幻觉,那个年轻人说不定根本就没来过,是她热糊涂了白日做梦呢,又有一段时间,她觉得那个脸色白白净净的孩子就是白无常,想来抓她下去了,她忌讳提起,她还没活够呢。
   满仓老汉听了带娣婶的话,首先肯定了带娣婶见到那孩子不是幻觉,因为他也见过,接着他又否定了那孩子是白无常的说法,带娣婶是女人家,迷信,那孩子就那么真真实实一个人,他走路的姿势、他的表情和动作跟人一模一样,绝不是个鬼,至于为什么他会平空消失,吴老二说,大概又猫哪儿拉稀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只在满仓老汉、吴老二和带娣婶三个人中间流传了一下就沉寂了。终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满仓老汉身体好了以后照样牵着他的牛犊子在河边吃草。前几天预告的雨一直没有下,天气热得人晕乎乎的。满仓老汉有时候会抬起头,直盯盯地看着那个陡坡,以为那个外乡人会突然冒出来,到后来这个动作都成习惯了,不过外乡人一直没有出现。一个星期后,满仓老汉几乎把这件事忘了。他和牛犊在河边缓慢地移动着,牛吃草,他就看着牛一点一点地把草卷进嘴里慢慢嚼。站累了之后,满仓老汉就拍拍小牛的头,让它趴下歇一会,他倚着小牛拿着帽子扇凉,静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他发现水面渐渐起了变化,先是咕噜咕噜冒起一阵大气泡,气泡越来越多,水面的波动也越来越大,有个阴影慢慢从水底浮了上来。
   河里真有宝贝?满仓老汉一阵激动,猛地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河中心。身边的小牛受了惊吓,也“哞”地一声翻了个身站起来。
   河底的“宝贝”终于浮上来了,满仓老汉一见,扑一下跌倒在河边。
   水面上浮着一具泡涨了的尸体,下身穿着一条靛蓝色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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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了着段故事,的确,这像是个不完整是故事,又仿佛是完整的。就想起着段时间传的又件事情。一个人,在华山栈道上,突然解开安全绳,纵身跳下悬崖。对于这个举动,有很多种解释。在这篇文章里,有着相似。我反复读了几遍,对于文章所要表达的意思,并不十分了解。或许是表达一种现实的现状,现在的许多年轻人,心理状态极其脆弱,或者是表达一种神秘的状态。我想这些就要看读者从什么角度去理解了。推荐阅读!感谢作者赐稿流年!【编辑:妖怪山】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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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妖怪山        2018-07-29 21:45:41
  欢迎作者继续赐稿流年,问好。
2 楼        文友:山魔        2018-08-01 09:55:43
  这小说真能憋呀,一直憋,快把读者憋死了。写的挺细,挺稳,就想看最后啥情况,少年自杀了?为啥
3 楼        文友:九品吃货        2019-06-15 12:07:29
  写得这么好为啥不给精品尼?!
向着梦想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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