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董，快起来，快起来，电话又来了。”黄玉叶推推熟睡的丈夫，把手机递过去说。董校长接过手机，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又把手机扔到床上，这才慢慢地起身，边穿衣服边咕哝道：“他姥姥的，都十二点了，半夜三更尽瞎折腾！”“把羽绒袄穿上，当心凉着了。”董校长刚走到房门口，黄玉叶忙赶过去替他穿羽绒袄，边穿边说：“听说最近一个多月就处分了107人，轻则约谈，重则免职，下午的会你也没去参加，说话要和气些，可别使性子，听见了没有，嗯？”
　　 原来，近期县里要打一场扶贫攻坚战，从县委政府到各局委，从机关干部到村干部，一级抓一级，层层抓落实，而且，每个人都分包有二至三家贫困户，要求一个都不能掉队。县委政府在动员会上提出的口号是：“五加二，白加黑，大战五十天，誓死创一流。”
　　 “他姥姥的，尽搞形式主义。”动员会那天，散会刚走出县委大礼堂门口，董校长就对刘校长发牢骚说：“咹，你想想，五加二，没有双休日，白加黑，二十四小时都在岗，比五八年的口号还左！咹，你想想，为了应付检查，尽他妈瞎折腾！明明是在作假，就是没人戳穿，这和皇帝的新装有什么区别？”
　　 最让董校长想不通的是，他包的三家贫困户中有一户叫牛二的，根本就不贫困，他办的砖窑场年收入几十万，有三辆大卡车，两处房产，怎么能叫贫困户呢？不过，后来董校长慢慢地也想通了，动员会那天刘县长说：“我们扶贫，有经济扶贫，精神扶贫，有政策扶贫，技术扶贫，等等。”董校长觉得牛二应该属于精神扶贫对象了。问题是，动员会之后，他一直没找着牛二，要不说他到湖北去了，要不说他到河北去了，好不容易今天上午才见他开着奔驰迎面而来。
　　 “哎哎！哎！停车！停车！”董校长站路中间摆手拦车。
　　 “哎哟！董校长，到县城去？上车上车。”牛二下车后边说边打开车门。
　　 董校长想，精神扶贫不就是与扶贫对象聊聊天儿，宣传一下中央的扶贫政策吗？好不容易逮住他一次，那就在车上宣传吧。
　　 “我？要你来扶贫？开什么玩笑！”牛二学名牛富贵，当听董校长说要对他扶贫时，就老大不高兴，心想：怎么，瞧不起人咋的！但当听到董校长说只是对他宣传政策，这才高兴起来说：“好，好哇！习总书记英明！这样吧，我现在资金周转有点小问题，先给你两万，去扶那个你的扶贫对象赵大爷。中午我请你喝酒。”“不不不，我们有规定，工作时间内不准喝酒。”董校长忙推辞说。“咋的，又不让你公家掏钱，不去是吧，不去这两万就没了。”牛二笑着说。“那好吧，就听牛老板安排。”董校长只好屈从了。
　　 就这样，牛二把车开到凤凰城，俩人在鑫泰大酒店把酒言欢，一直喝到下午三点多。
　　 “呵！好大的架子啊！”董校长刚进乡政府办公室，刘县长就冷言冷语地说。
　　 “不是，我……下午……”
　　 “我什么我！我知道，你下午喝酒去了！我还知道，你讽刺我们的扶贫政策是皇帝的新装！嗯，胆子不小哇！”刘书记用手指敲着桌面大声喝斥道。
　　 “我什么时候讽刺扶贫政策了？胡说八道！”董校长大概酒醉还没太醒，点火就着：“我讽刺你们搞形式主义！讽刺你们弄虚作假！讽刺你们欺上瞒下！胡楼村门塘底比塘埂还高，你就没看见？赵湾村赵忠厚一家五口就两个残疾人，你扶了吗……”
　　 “放肆！”董校长的话还没说完，刘书记嚯地站了起来，指着董校长说：“第一，你污蔑中央扶贫政策是皇帝的新装；第二、你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第三、你违反县扶贫工作组上班期间不准喝酒的纪律。现在我宣布，免去你的校长职务！”
　　 “好大个球！”董校长说完拂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