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暖】暖男文书(小说)
一
文书是一位忠厚老实的年轻男人,长相像他的名字一样文绉绉雅致致的,书生气十足,平时戴一副近视眼镜,脸面白白净净,细高的个头,说话时温文尔雅,讲究文字语气,像老师在讲台上朗诵抒情诗歌一样。他是县教育局的一位普通干部。
遥想当年,文书可是他们乡数一数二的大学生,全村人都像过大节一样去他家贺喜,村长组织人马敲锣打鼓送他去了大学。
大学毕业后文书被招聘到了县教育局工作。
因为他是学文科的,就很对口地当上了基础教育部的干部,他文学功底好,那个年代还没有普及电脑,所以关于文字方面抄抄写写,涂涂画画的事基本上都是文书承当,领导赏识他,大家佩服他,自己又爱好笔头子工作,所以,文书对自己的事业还是很有自信的。
一个人最幸运的事就是所从事的工作恰巧是自己的爱好。
乡长是文书父亲的老朋友,他给文书介绍了一位姑娘,是县木材厂的出纳员。那年文书二十六岁,这位叫丽丽的姑娘二十三岁,身材苗条,脸庞清秀,不论长相、年龄、家境都很般配。他们是在乡长的办公室里相亲的。
那个年代人们的观念比较保守,信息比较落后,男女婚姻多数靠热心的媒人介绍而成。
文书温文尔雅地用右手推了推眼镜,笑着对乡长点点头。丽丽满脸羞涩地抿嘴笑着对乡长说:“乡长,您做主吧”。
第二年春节,文书在单位家属楼里把丽丽娶进了家,过上了两居室温馨甜蜜的小日子。
一年后,丽丽给文书生下了一个儿子。
文书和他当农民的父母高兴的整天合不拢嘴。文书的丈母娘也是逢人就夸自己的女儿多么有能耐,不但人长得漂亮,还是体体面面的会计,又生了个儿子,自豪感洋溢于表。
二
但不幸的是在儿子刚刚满月后,文书发现丽丽得了产后抑郁症。
她不给孩子喂奶,整天神思恍惚,心事重重,经常失眠,叹息人生,悲观失望。也不打扮收拾自己,对文书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发泄完后抱头痛哭。
文书带丽丽看了心理医生,医生给丽丽做了许多心理疏导治疗,也开了一些药物让文书带回家按时喂给丽丽吃。
心理医生把文书单独叫到一旁说:“心病要用心来医。丽丽是因为对当母亲没有思想准备,心理压力太大造成的。你要加倍呵护她,找一些充满生活激情的事、话语、情景刺激她,激发她对生活的重新希望。比如感情,女人最看重的是感情。让她燃起【爱情之火】可能会让她从心理的阴影里走出来”。文书听着不停地点头,右手也不由地扶扶眼镜。
“怎样才能点燃丽丽的爱情之火,重新点燃她对生活的自信呢?”文书躺在床上不停地想啊想。
文科出身的文书并不认为这很难。为了找回恋爱的感觉,文书想起丽丽第一次看到自己给她写的诗时,那心花怒放的情景浮现在了文书眼前,犹如昨天发生的一样,他立马动身,为了爱妻尽力发挥着自己的强项。
第二天天刚亮,一首充满深情厚谊的长诗就摆在了丽丽的床头柜上,下面署名:“爱你的文书”。
中午下班时,文书一路上都在想丽丽今天肯定病情好多了,说不定正梳洗的干干净净,心情愉快地在窗下读自己的诗呢!文书心头不由浮上久违的欣慰。这半年来丽丽被抑郁症折磨得不像样子,文书也被丽丽折磨得痛苦不堪。
一进家门,文书就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立在门口的文书那颗激动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了。
客厅里,一地撕碎的纸片,显然是文书给爱妻丽丽精心打造的爱情诗,不知是诗歌里哪一句话触动了丽丽脆弱的神经,引发了她强烈的情绪,总之搞的状况比以前更糟。
丽丽穿着邹巴巴的淡红色睡衣,光着脚丫子,目光空洞,披头散发地蹲在地上哭泣。保姆红红正用扫把打扫地上的纸片。
文书急忙放下公文包,换了拖鞋,首先到卧室里看了一眼,卧室里被褥乱扔,孩子的玩具散落了一地,衣柜里的衣服被翻腾的一塌糊涂。
因为自己的诗,丽丽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文书知道自己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他在厌烦的心情下想到了回避,也可以说是逃避,他什么话也没说,回到门口,重新换上皮鞋,转身下楼,去了楼下的小茶馆。
他想清静清静。
小茶馆中午客人稀少,文书默默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窗户半开着,他不停地吸烟,浓浓的蓝色烟圈夹杂着他的烦恼从窗口里向往飘去,偶尔,想到痛苦处,他狠狠地一口气喝下一大杯茶。
他的心太苦了,而且这样的苦无处可说,他想不通命运怎样这么对待他,他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大约一个小时后,文书心态渐渐静了下来,不管怎样,丽丽是自己的媳妇,自己身为男人要担当起这个家,自然也要承担起丽丽的病,想到丽丽也不容易,嫁给自己也没有享受上多少福,就生了病,她自己也很痛苦,对,文书突然意识到,其实,最痛苦的人是丽丽。
“唉……”想到这里,文书开始从内心可怜起丽丽了,他站起身出了茶馆往家走去。
暴风雨过后的丽丽平静地坐在大窗台上梳头发,见文书回来,问:“你吃饭了没有?”
“你们吃了没有?”文书反问道。
“吃了,红红午休去了,她给你留了饭在锅里。”丽丽淡淡地说着,温婉瑞丽的模样让人无法与刚刚发作时的那个疯女人联系到一起。
“好好,我去吃一点。”文书忙不迭的说道,转眼进了厨房。
文书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他真的饿了,看到媳妇现在的态度,他眼里浸出了泪水,心想:她如果一直这样多好啊!
但现实对文书很残忍,丽丽并没有因自己的一首爱情诗而好起来,而是病情仍然不定时地发作,只是发作时间比以前间隔的长一些,并且,多数在晚间上床后发作,让文书很厌烦和无奈。
文书想:不管怎样只要比以前有好转就有希望,他忍耐着,坚持着。
其实,在看医生前,他就用了很多方法,本想用温情感化和治疗丽丽的病,但都因丽丽不配合,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很失望。
三
儿子送到了父母那里由爷爷奶奶照顾,可怜的孩子由于母亲的病没有吃上几口奶。好在爷爷奶奶精心照料,带的很好,胖胖的甚是可爱。
文书隔几天就去看望一次儿子,把买好的奶粉带回去。
这天中午,因为有顺车,文书又去看了下儿子,不但带了奶粉,还有小方凉席、塑料玩具,儿子会翻身了,让他在小凉席上练习爬行。
在匆匆回来的途中,离家不远处,文书遇到了儿时伙伴王猛子。
猛子比文书年龄大几岁,相貌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虎背熊腰,肥头大耳的。猛子也算是个厉害的人物,在外打工闯荡数年,积攒了一些钱后,回乡办了一个小水泥厂,后来扩大成了一个大水泥厂,如今是这个远近闻名的水泥厂的老板。
随着事业的不断发达,可能因为做老板压力大,外面应酬又多,生活不规律,王猛子越发变得气宇轩昂,大腹便便了。
文书几年前听说了一些王猛子的八卦新闻,流言说当了老板的猛子,财大气粗,心态开始变得浮躁,花花肠子也多了起来,与应聘到他厂里做老板秘书的女大学生出双入对,并给女大学生单独租了一套一房一厅的精装房,显然是包的二奶,由于风言风语此起彼伏,老婆知道了,花钱雇人跟踪调查了半年,拍了一些不雅照,并上门抓奸,抓了个现行,老婆扇了那个狐狸精几个耳光,把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一塌糊涂,最后提出离婚。
猛子不离,他清楚自己只是玩玩女人而已,并没有爱上那个秘书,更没有想着离婚。看在一双儿女的面子上,猛子求老婆原谅自己,说自己只是一时犯迷糊,上了秘书的当,还说女秘书家境特别穷,专门勾引他为的是骗钱,为了表达决心,他果断地辞退了女秘书。
这是三年前的事了。
后来又来了一位女秘书,是一位高中毕业生,人长的比前面的女大学生更漂亮,更年轻,更会来事,也更讨猛子老板的欢喜。
故伎重演,这次猛子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带女秘书公开亮相,但猛子老板带女秘书出差的几张亲密照照样被发送到了猛子老婆的手机里。老婆没有生气,也没有闹,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猛子公司的几百万巨款转移到了自己的账户里,收拾好自己的衣物,提着皮箱,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
同时,猛子收到了法院寄来的离婚传票。
猛子自知理亏,再也追不回来媳妇了,无话可说,就同意了媳妇向法院申请的离婚协议。想到两个孩子要靠媳妇抚养,也就没有追究金钱问题。
所以,离婚后的猛子,虽然身边不缺女人,但因为忘不了媳妇和孩子,媳妇又坚决不与他复婚,所以至今还是一个人感情飘零,独自承担事业的东山再起。
文书知道自己和猛子不是一路人,内心一直认为猛子这类人俗不可耐,看不起,所以只要路上“遇到”,都有意地躲避着猛子。
但是今天,因为心情郁闷,文书反应慢了一些,没有躲过猛子的视线,看到猛子向自己热情打招呼,只能硬着头皮上去答话。
“这不是文书兄弟吗?好久不见了。”猛子热情洋溢地上来握住了文书的手。
“哦,猛子大哥,不,王老板。您也在这?”文书别别扭扭地应付着,想马上离开,下午还要去上班。
“别走啊,干嘛那么急?好久不见了,咱们哥俩好好唠唠。”猛子急急地说。
猛子说着话,拽着文书,硬是拉着他进了附近最大的一个饭馆,点了饭馆最贵的菜和酒,与文书喝了起来。
文书平时很少喝酒,但近日心情不好,又见猛子强烈邀请,虽然感到有点和猛子志不同道不合,但也是自小一起脱得精光下池塘摸鱼的伙伴,面子上过意不去,也就顺从他的豪气,接受他的显摆了。
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都是文书平时嫌贵舍不得吃的菜,今天在猛子嘴里轻飘飘地点到了桌上,文书感到汗颜和不如,又见猛子满脸笑容,满心诚意,也就没有了乱七八糟的顾虑,举杯换盏,一起吃了起来,喝了起来,自然也聊了起来。
喝着喝着,酒精的作用,文书的脸红红的,不由自主倒起了苦水。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伙伴也没什么丢人的,文书就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和丽丽生病这半年来所用的方法一一说了出来。说到动情处,文文弱弱的文书摘下眼镜擦着眼角的泪。
猛子听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吃惊中跟着文书长吁短叹,又不停地给文书斟酒夹菜。作为已离婚的猛子,他百分之百的体谅文书的苦恼和伤感。
突然,两个志不同道不合的男人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怎么办呢?你说好好的一个人,她心里到底怎么回事,别人根本没有办法开导她,不像其他病。”文书诚恳地望着猛子说。
猛子虽然在外闯荡多年,并没有多少文化,但他被文书那掏心窝子的话感动了。以前他总认为文书这个乡里数一数二的大学生很清高,根本看不起他。
猛子本来就脑子灵活,加上又很有诚意,他快速转动着脑筋想着办法来帮助文书。
“女人想不开,主要是眼光太狭窄,见得世面太少,你可以带她出去走走,旅游旅游,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名胜古迹,到南方去,看看三亚的大海,张家界的奇峰异山,黄山的雄伟,珠海的秀丽等等,她想法就不一样了。”猛子显然见多识广,滔滔不绝。
“我哪有时间啊,一年公休假一周,回家看孩子都不够,哪还有空闲出去旅游啊。再者,也没有那么多的闲钱啊!现在有了孩子,光奶粉钱就要多少啊,还有保姆的工资,唉,有个家真累!”文书无可奈何地说。
“嗨!所以说,不出来自己干,靠那点死工资怎么行?你虽然文化高,但观念还是太落后了。”猛子拿着筷子指着文书的脑袋说。
“我有什么办法呢?大学毕业能进这么好的单位已经是祖上上高香了,积八辈子德了。不像你,无拘无束,天马行空,我行我素,想干啥就干啥。”句句话儿从心窝子里掏出。
终于,猛子说:“以前我听别人的故事说,女人对婚姻没兴趣会变得失落。你自己无计可施了,不妨找个外人和丽丽假装谈恋爱,看会不会激起她对生活重新的爱……”。
“这……有效吗?”文书觉得猛子的馊主意怪怪的,不可行。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有什么办法?不行就试试呗!我可只是建议建议,注意还得你拿。”猛子通情达理。
文书不吭声。
“这也许是个办法,不行就试试?”。文书喝的醉意朦胧,病急乱投医,望着猛子说:“到哪去找这么一个人呢?谁愿意帮这个忙呢?”
猛子也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突然文书眼睛一亮说:“猛子,你帮帮我行吗?”
“什么?不行不行!你和丽丽都是文化人,我一个大老粗哪会谈情说爱?不行不行!”玩女人行家里手的猛子装腔作势,一个劲地摆手拒绝。在文书絮絮叨叨中,他们又开始继续喝酒。
在猛子豪迈气概的鼓舞下,整个下午,文书破天荒地找了个理由,电话请了假没去上班。家里乱成这样,他也没有兴趣工作。他必须尽快解决家里的问题。
文书和猛子在餐馆分手时已是下午四点了。
两人都喝大了,猛子叫来了自己的司机,扶着文书和自己上了小车,先把文书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