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遇见】离别(散文)
一
看见王姨的时候,是在金融广场,她正在和几个大妈扭秧歌。她看见我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对我说:“明天你啥班呀?我想领明明去门诊输几瓶子头孢之类的消炎药。明明淋巴结又发炎了,吃了几天消炎药也不管用,我想输液好得快些,想找你走个后门。医院每天看病的人太多了,挂个号检查一下就要一天。检查来检查去,最后不还是那几样药吗?”
都是前后邻居,平常关系又不错,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星期一刚上班,王姨就领着明明找我了。十九岁的明明一米八九的个子,清秀中透着几丝腼腆。他见到我,略显羞涩地叫了我一声姐姐,便低下头玩起了了手机。
“生病了还玩手机?手机辐射多厉害呀,还是不要玩了。”明明听我说,看了我一眼,红着脸把手机放进了裤兜。
下楼找到胡医生,胡医生给做了检查后说:“我刚才看了一下患者的脖子,觉得还是做一下详细检查吧。我给开了几个化验单,让孩子做几项检查。”王姨却说:“不用检查了,费那事干吗?上次明明也是这个毛病,在社区门诊输了几天液就好了。他这是老毛病了,经常喊脖子疼,在大医院检查多次都没事,说是免疫力低下。”
胡医生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说:“那这样吧,如果输三天液不见效果,建议做个全面检查。”
给明明开完药,王姨就领着明明去了二楼输液室输液去了。
二
三天后,下夜班回家途中,看见明明和几个一般大的孩子在打球,明明跑得满头大汗,看见我老远就笑,笑得十分灿烂。他告诉我说,输了三天液,他的病已经康复了。还告诉我,他的爸爸妈妈随团去香港旅游了。
“那你咋办?”我问。明明回答:“我明天就回学校上课了,我住校呀。”
离开明明以后,没走几步便碰巧遇见了胡医生。胡医生问我:“那个叫明明的男孩做检查了吗?”我指了指不远处明明打球的背影说:“你看呀,多欢实呀。人家啥事没有,打球呢,完全康复了。
胡医生听后说:“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忙碌了一天,慵懒得躺在床上,习惯性打开笔记本电脑。突然,发现明明在QQ上给我留言说,刚才无意在百度查了一下,觉得脖子上经常起的肿块,貌似有点像淋巴瘤。我听他这么说,急忙打字回复,千万别瞎说,你的那几个肿块,不是输液已经好了嘛。再说你那么年轻怎么会是瘤呢?明明犹豫了几分钟,给我打过来电话,告诉我说其实他的肿块并没消,只是不想让他妈妈担心。本来他爸爸妈妈说好要出去旅游的,他不想因为他的几个肿块,让爸爸妈妈去香港旅游成了泡影……
听了明明的话,我又想起胡医生的交代,我心顿时很疼,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我急忙对他说:“这样吧,你明天就不要去学校了,你来医院一趟,我带你去检查。”明明却说:“姐,不用麻烦了,你还真以为我说的是真的呀?逗你玩呢!”电话的那一头,响起了明明欢快的笑声。
电话结束了,他又补充一句说:“姐,你早点休息吧。我妈说你在医院挺忙的,每天大小手术一个接着一个,你一定很累吧。我明天就回学校上学了,晚安。”
三
明明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抢救室的时候,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王姨和王叔正在澳大利亚旅游,被电话疾呼了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明明已经苏醒,但一直在发烧。
医院把检查结果告诉王姨和王叔,明明患上的就是淋巴瘤。王姨和王叔愣在那里,他们不相信医院诊断的结果,即刻启程带着明明去了北京肿瘤医院。北京肿瘤医院的检查结果是,B细胞淋巴瘤。说如果积极配合治疗还是有治愈可能的。
北京肿瘤医院给明明采取化疗联合放疗的综合治疗方法,几个疗程化疗以后,明明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八个月后,明明脖子上的肿块已经逐渐消失了,拿了一些药回到了承德。
“姐,在吗?”明明在QQ上呼我,我正在医院九楼病房,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我看了看手机,急忙走出病房。主任看见我出来,很不高兴地紧随其后说:“上班时间不能玩手机,你咋越来越不像话了,是不是又在玩你那个文学网社团呀?”
对于玩社团写文,主任总是说我是不务正业。我知道主任是关心我,可是明明的信息牵动着我的心,便笑着说:“主任你瞎说啥呢,是我弟弟明明呼我。”
“明明?是不是上次那个抢救室淋巴瘤那个?他到底咋样了?”
我有点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句:“当然好了呗!”说完,我反身闯进值班室的小屋,随手“砰“地一声关上门。急忙打开电脑视频,明明正微笑地望着我。手里正摆弄着一个个小笼子,是一些小乌龟和一些小仓鼠。明明告诉我说,他已经不上学了,在网上进了一些小动物卖。
“你卖这些小动物你妈同意吗?再说了你病还没完全康复,怎么能接触这些活体的小动物呢?”我责怪明明。明明却说:“他现在每天都在吃药巩固治疗,如果一直坚持吃药的话,病情五年之内不复发,到时候就彻底好了。”他还说,等他完全康复了,他会继续回到学校上学,一定也考个医学院,和我一样当一名医生。他还开玩笑地说,那个时候他就能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了。听了他的话,我真的替他高兴。我嘱咐他不要总摆弄那些小动物,没事就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明明却说:“哎呀,老姐。我现在都胖了,可不能再这么躺着了,等过几天恢复了,就能出去和同学打球了。”
“打球?那可不行!”我坚决地劝他。直到他答应我不会出去打球,我才关闭了视频。
四
进行了一天的手术,和同事一起去二楼嘉禾餐厅吃饭,无意走错房间,我突然看见一群半大小子正在隔壁雅间吵吵嚷嚷喝酒,明明也在其中。明明喝得已经有些半醉,酒意正浓和同学叫着号。我走上前一把拽住他喊道:“明明,你不要命了!你咋出来喝酒了?”明明看见我,结结巴巴回复我:“哈,老姐呀。没事,高兴。就是高兴呗!老同学们好久没见,热闹热闹。”明明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我一手拽着明明,一边从兜里抽出手机,正准备给王姨打电话。明明却抢过我的手机说:“姐,不用打了,我妈去我姥家了。姥姥过生日,本来想带上我的,路途太远,我妈怕累着我,就让我一个人在家呆着。”
“那你爸呢?”
“我爸嘛,去单位加班了。单位检修,我爸是领导,必须冲在前头呀。”
“那就散了吧,明明你和我回家!”我命令着明明,同时也命令其他同学,并在他们的帮助下,硬把明明拖上车送回了家。随后,我给王姨打了电话,让她尽快赶回来。
每天上下班途中,我会偶尔看见明明蹲在路旁,戴着遮阳帽,身边放着一些小动物笼子,他正在卖网购的小动物。有时王姨也会陪在他身边。王姨说:“明明整天在家待着不习惯,总想干点啥,就喜欢摆弄小动物,既然孩子喜欢就随他吧。”王姨无奈得摇了摇头。
五
几个星期后,无意翻看朋友圈,突然发现一条朋友转发关于筹款信息,看得我冷汗直冒,信息的原发来自王姨,信息说明明病危,需要大量资金,而且明明正在北京肿瘤医院抢救。
我立刻在微信上捐了钱,同时给王姨挂了电话,王姨的电话一直在忙音中。后来总算联系上明明的姥姥,他姥姥哭着说,明明的病又复发了,而且这次很危险,已经花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现在已经借了不少的外债。还好有许多好人都帮忙捐了款,但毕竟有限。明明还那么小,他们全家正准备把自己家房子卖了,有一线希望也要争取,尽可能的挽回明明的生命。明明姥姥说完,一直在电话里哭,我却不知如何去安慰。结束了通话,心情突然异常难受起来。对于一直在医院的我,生死离别比别人看得透彻,可是到了明明身上,我却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多么阳光的大男孩,他怎么能和病痛生死扯上关系呢?
好久没有听到关于明明的消息了,因为医院一直很忙,又去外地学习了一段时间,很多事情都在忙忙碌碌中忘记了。
半年后的一天,我去金融广场办事开车出来,无意间看到了王姨,王姨正和很多大妈扭着秧歌,我问起明明,她乐呵呵地大声告诉我说:“好了!完全好了!”
晚上回家,和哥哥说起明明痊愈的消息。哥哥却对我说,明明五月份就已经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愣在那里,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他说,明明去世后,王姨受了强烈刺激,精神上出现了毛病。哥哥还对我说:“明明多帅的小伙呀,刚刚二十岁就走了,谁家遇上谁都接受不了。听说明明临终前遭老罪了,瘦成了皮包骨。临终清醒前和他妈说,不要再给他治了,反正他也好不了了,还花那钱干啥?他还说,他只想回家看看,不想死在北京医院,想看看他养的那些小动物是不是还活着?他都要走了,那些动物就没人照顾了,它们还能活吗……
他妈听了,当时就心疼得昏死过去。醒过来之后不停地喊着:“我儿子好了,完全好了!”明明是在王姨大呼小叫中咽了气。
回到房间,我一直有些恍惚,从明明的去世里走不出来。
人生真的是一场不断的离别吗?从呱呱坠地到离开尘世间,离别二字从始至终贯穿着渗透着我们的整个一生。望着手机上明明QQ帅气的头像,我真不相信明明就这么走了,好像他一直就躲在某个角落默默地看着我。”
明明你咋就走了呢?你曾说过要和我一样做个医生并肩作战,你咋就半路而逃了呢?如果你的病能够提前重视;如果你上次好了之后能好好听话养病,不酗酒;不烈日下卖你的小动物,你是不是N多年后,能和我一样在医院从事救死扶伤。不会过早和我离别呢?
一整晚,我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明明就这么匆匆走了,离别的是这么仓促,我们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还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