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农村下放户老韩家记(散文)
每次回小赵家屯,看到屯西靠近柳家中学的一户人家,常常想起当年下放农村插队的老韩家,他们曾经在这里居住了近十年。
他们家的遭遇,反映了时代和历史的鲜明特点。早年在沈阳工作,城市户口,工人家庭,生活安康;1970年3月,辗转下放农村,进入了艰苦的种地生活;到七十年代末期,韩家大女儿和大儿子先后招工和考学离开农村,全家又随后落实政策回到沈阳,全屯是无比羡慕的;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国企倒闭,曾经工作稳定的韩家孩子们又面临了二次的择业,生活水准和幸福指数又下降了一些。到后来,慢慢地调整和适应。
大时代的洪流,人在其中是身不由己的,只能适应并且择机发展。
具体的时间经纬,1970年,韩文贵一家六口,夫妻两个,加上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因为韩文贵有历史问题,伪满时给日本人当过翻译,所以全家下放到农村,北镇县柳家公社柳东大队第七生产小队,即我们的小赵家窝棚。韩文贵的“退职”手续是在当年的2月份办理。从参加工作到文革开始,他一直做汽车修理工人。此后韩文贵告别了公职,成为一名农民,他们全家也有了一个新的名称——下放户。
屯里人们在谈起这些下放户时,往往以“五七战士”或“走五七”称代,这时他们都要强调:他们是下放户,不是“走五七”。他们一家下乡前,舆论高调宣传了很长时间,韩文贵一家就成为他们那个社区第一批下放户。下放那天,到生产队报名,说的沈阳口音,生产队长没听清他自报的姓名,把韩文贵听成了韩猛灌。农村人对喝大酒和猛灌酒是容易联想到一起的。从此,这个外号就传开了,真名反倒很少有人叫了。叫他外号,韩文贵也痛快答应,从不反感。给人的印象老实厚道,从不说东道西,只是规规矩矩地干活。
韩文贵虽然有点历史问题,但是屯里都没有当回事,也没有人歧视和欺负他家。这方面,或许因为柳家公社的偏僻,是政治遗忘的角落;或许因为柳东大队和小赵家屯的人们憨厚善良,对外来落户的城里人报以同情宽容,甚至高看一眼,对所谓的历史问题并不在乎。韩文贵积极下地干活,并且什么活都能干得不错,人们都说看他那样干活不外行,像个好把式。据分析,韩文贵在沈阳时,是汽车修理工人,对汽车行业是明白人,也属于劳动人民出身。那时柳东大队成立砖窑场,有一次给砖窑送煤的汽车,出了故障,司机也修不好。人们想起了韩文贵,请他过去,他到那里就鼓捣好了。人们知道他懂得日语,曾经和日本人打过交道,就是这点,把这个技术工人弄成了下放户。可能他懂得日语,只是一点皮毛。如果为此连累全家,则实属冤枉。
老韩家与我家及我外祖父家走动很多。父亲虽然在大队工作,但为人公道正派,厚道包容,不像干部们普遍排斥这种类似黑五类的城里人。韩文贵一家跟我外祖父家最要好。他家来时,国家给点补助,生产队帮助盖的房子。那时买盖房木头还是家父带人去的。像屯里早先搬来的马大军一家一样,是国家出一份钱,个人再拿点。韩文贵的大儿子韩德新有文化,有能力,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上了本溪钢铁学校。那时考上大学的很少。韩家的大女儿叫韩春梅,常常到我们外祖父母家帮忙,尤其是在过年前后,去帮助切酸菜,准备年货。1978年招工,她去了锦州,安排在女儿河纺织厂,并在那里结婚生女。韩家的二女儿叫韩春丽,1979年随父母一起回城了。
韩家的小儿子韩德裕,是我家三哥的小学同学,因为他爸叫韩猛灌,同学们就给他送个外号“罐头瓶子”,常常到我家来玩。1979年,老韩家落实政策,韩德裕来向我三哥告别,我们兄弟几人急忙送行。这轻轻的告别,竟然是三十多年的分别,至今未能见到。
直到今年五月,我经过多方联系,辗转打听到了韩德裕的电话,这也是他离开小屯三十九年后的事情了,我们都已经从懵懂少年步入中年。韩德裕告诉我:“几十年来,非常想念,但未能回去过小赵家屯。多年来,也想回去,但是交通不方便。大哥韩德新已经退休,在家带孙子。那时,去的最多的就是你们家和你姥爷家。”
他的父亲韩文贵2010年去世,享年88岁,母亲在2007年过世。
这就是大时代中的下放户老韩家的历史。祝福他们兄弟姊妹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