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祝福江山】读《红楼梦》,看贾府扫黄(随笔) ——读书系列
《红楼梦》第七十四回,题目叫《惑奸馋抄检大观园,避嫌隙杜绝宁国府》,这里所说的“抄检”与我们现在所说的“扫黄”意思很接近。
故事情节很简单:傻大姐是贾母房里干粗活的丫环。一日,她在假山边的石缝里掏促织时,拾到一个彩绣香囊,上面绣着两个赤条条相互拥抱的人;因傻大姐愚顽,不知道是两个妖精在打架,还是两个人在打架,正准备拿去给贾母看时,碰到了邢夫人;邢夫人警告傻大姐,这事不能对外说,然后拿着香囊交给了王夫人,这才有了“抄捡大观园”的扫黄行动。
邢夫人是贾赦的老婆,贾母的大儿媳,贾琏的母亲,王熙凤的婆婆。但贾母不大喜欢她,贾母不喜欢她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娘家底子不硬,一个是她没才。她的确没才。她老公都60多岁了,看上了贾母房里的丫环鸳鸯,自己不好说就让她去讨,她还真去,不仅她去,她还要儿媳王熙凤陪她一块去。王熙凤何等聪明,走到半道上找个借口就开了小差,她只好硬着头皮去讨,结果被贾母臭骂了一顿,正窝着一肚子气,恰好碰到傻大姐。
王夫人是贾政的老婆,贾母的二儿媳,宝玉的母亲,一直受宠于贾母。邢夫人不疾妒那是假的;这“黄货”是在王夫人的大院发现的,她交给王夫人,是要看看王夫人如何摆平这件事,她要看热闹,她要看笑话。
王夫人在批评了凤姐儿后,经研究决定,让王熙凤带领一帮人连夜对大院内的丫环进行一次大搜查。在这个稽查队里,有一个叫王善保家的女人。她是谁?她是邢夫人的贴身红人儿,正是她的建议迫使王夫人不得不走这步棋。
这次扫黄的结果是死了两个丫环。一个是宝玉房里的晴雯,因其生就的“水蛇腰,削肩膀”,比别人标致些,所以被炒了鱿鱼。晴雯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当她得知王夫人传唤她时,她有意无意的把头发弄得散乱,以避勾引宝玉之嫌。她又是个性情中人,“晴雯撕扇”,如果说有一半是在宝玉跟前撒娇,而另一半则是真的对宝玉批评她不该摔破杯子的回应;今晚稽查到宝玉房里时,她把自己的箱子掀个底儿朝天,而且狠狠地抢白了王善保家的一顿,让人大呼痛快。晴雯还是个才女。宝玉的裘衣被烧了个洞,拿到街上找师傅都修补不好,可晴雯顶着高烧连夜给补好了,“晴雯补裘”不仅体现了她对宝玉的爱,而且也展示了她的才。她在临死时还在感叹悔不当初,她的意思是说,早知道今天人们说她勾引宝玉,还不如老早与宝玉偷吃禁果,这样的话,就是死了也值。看晴雯的死,真令人扼腕叹惜。
被炒了鱿鱼而死掉的还有一个是迎春房里的丫环司棋。在抄捡活动的现场,从她箱子里搜出了一双男子的棉袜和一双缎鞋,另外还有她俵弟潘又安写给她的一封情书,这可真算是物证了。司棋的主子是迎春,而迎春是一个软弱得不能再软弱的人,以至于司棋到伙房去替主子要碗蛋汤都不成。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司棋大闹小伙房,威风八面,那是她替主子抱打不平的表现。但她今天在物证面前一言不发,凤姐怕她寻短见,只好派两个丫环看着她。她的那个表弟潘又安外逃后迟迟未归,在爱狠交错的心境下,她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有趣的是,邢夫人本想看别人出丑,谁知事发地在迎春房里;迎春虽不是她所生,但毕竟是贾赦的女儿。王善保家的本想拿别人的错,谁知却拿住了自己的外孙女。这就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这次扫黄过程中,有两个看点值得探讨与借鉴。
一、在故事中塑造人物,通过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展示人物个性。
小说,首先就是讲故事,有了故事(事件),人物就有了活动舞台,故事讲好了,作品就成功了一半。这次扫黄活动,就是整个大故事中的一个小故事,这就为人物表演提供了舞台。在对几个上夜的婆子草草抄检完后,稽查队到达的第一站就是怡红院。袭人知道上面是来搜查的,“只得自己先出来打开箱子并匣子,任其搜拣一番。”但当袭人准备替晴雯打开箱子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嘟嘟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底子,往地下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来。”在这里,曹雪芹将这两个丫鬟的不同性格展示得淋漓尽至,一个顺从,一个叛逆,一个温和,一个刚烈,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对晴雯动作描写时,用了一个“闯”字,这个闯字里,隐藏着晴雯胸中多大的怒火!正是在这种怒火的压抑下,才有后面的将箱子掀个底朝天的动作。
这种场面很尴尬,所以王善保的老婆发话了:“姑娘,你别生气,我们并非私自就来的,原是奉太太的命来搜察......”但是,晴雯却寸步不让,指着她的脸说:“你说你是太太打发来的,我还是老太太打发来的呢!”在这里,作者将晴雯桀骜不驯个性表达得一览无余。
比这更精彩的一幕是在三姑娘探春房里上演的。探春听说稽查队要来搜查,老早就在门口等着,见她们来了,劈头就给稽查队长王熙凤来个下马威:“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她们所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就命丫鬟们把箱子打开,让王熙凤检查。王熙凤只好一面解释一面让丫鬟把箱子关了。但是,探春却不依不饶,非常霸气地说:“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不可能!”事情到了这份上,稽查队只好撤兵。但探春却紧追不舍:“可细细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这场戏本来到此就该落幕了,谁知中途冒出个王善保老婆,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笑嘻嘻地说:“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话音刚落,她的脸上啪地迎来探春的一巴掌,只听探春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
在这曲戏里,作者通过语言描写、动作描写,把王熙凤机灵善变,探春的沉着霸道,王善保家的不知天高地厚,结果自取其辱的性格活画了出来。
二、通过语言描写、心理描写,暗示贾府内统治者之间的明争暗斗。
在怡红院时,晴雯的举动让王熙凤“心中甚喜”。喜什么?因为王善保家的是她婆婆跟前的红人,邢、王二夫人有矛盾,王熙凤是站在她姑妈王夫人一边的。在迎春房里检查到司棋箱子时,王善保家里说:“也没什么东西。”说着就要关箱子。周瑞家的忙说:“这是什么话,有没有,总要一样看看,才公道。”周瑞家的是谁?她是王夫人的红人儿。周瑞家的打开箱子开时,果然搜出了两件“黄色物品”:一双男人鞋,还有一封情书。
两个丫环的死,与其说是扫黄造成的,还不如说是贾府统治者内部斗争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