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比战争的遗迹更加引人关注的？考古队正走在那场大战的一条小径上。
　　 有时，一个小的事件，就扭转了战局。
　　 张援的猜测没有错。当他们来到那匈奴人仁候着的地点时，他就朝行军大道旁边的丛林里面指着，可以看到这儿有一条隐蔽的，同时只能让一个人勉强通过的羊肠小道。
　　
　　 “到了，这就是我们要走的那条路，”年轻军官低声说，“别露出不信任的样子，要不，可能反而会招来你所担心的危险。”
　　
　　 “解风，你认为怎么样？”有点儿不太乐意的阳石姑娘问她的姐姐。“要是我们跟部队走，尽管也许会觉得他们有点讨厌，可是我们的安全不是更有保障了吗？”
　　
　　 “你不太懂得这些匈奴土人的习性，阳石，所以你弄错真正有危险的地方了。”张援说。“如果敌人已经抵达长城——这是决不可能的，因为到处都有我们的侦察兵，要是真的那样，会打听到消息来报告的——他们为了要尽量多砍人头，一定会来包抄我们的部队。那支队伍的行军路线是大家都知道的，而我们的路线是临时确定的，一定还是个秘密。”
　　
　　 “难道就因为这人的举止和我们不一样，他的皮肤黝黑，我们就不信任他吗？”解风冷冷地说。
　　
　　 阳石不再犹豫了，她朝自己的那匹“汗血”狠狠地抽了一鞭，率先冲开灌木丛的枝叶，跟在信使后面，走进了幽暗的、荆棘丛生的小径。年轻军官以赞赏的目光注视着解风，小心周到地给她开着路，而让她那位肤色更加白皙，但不见得更为漂亮的女伴，只身先走了。随从们似乎事先已经得到命令，他们没有进丛林，而是沿大部队的行军路线继续前进。
　　 据张援说，这也是他们那位聪明的向导出的主意，这样可以减少他们留下的踪迹，以防被那些说不定已经潜入到他们部队前面的鲜卑土人发现。由于道路难走，他们好一阵子没能谈一句话；在这之后，他们终于穿过沿大路长着的宽阔的矮树林带，来到了高大阴暗的阴山森林的穹隆之下。从这儿起，他们前进的障碍就较少了。
　　 向导看到两个女子已经能驾驭住自己的坐骑，就放开大步朝前走去，步履轻快稳健，使步行的速度和两位女士的马匹小跑速度相适应。正当年轻军官回过头去和黑眼睛的解风说话时，忽然从背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并且正踏着他们走过的路赶了上来。张援止住了战马，他的同伴们也拉紧了缰绳，全部人马都停止前进，以便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
　　
　　 过了一会，只见一匹瘦小得像驴子的马儿，在树干笔直的松林间奔驰而来，他频频挥鞭死命策赶着自己的那匹瘦马，催得它都快要炸裂了。那匹马每向前跃进一步，骑手高高的身躯也在马镫上挺直一次；由于他的两条腿又格外长，这样迅速的一伸一缩，使人根本弄不清他的身材到底有多高。
　　 当张援看到这个陌生人时，他那紧蹩着的清秀有神的双眉，就缓缓地舒展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阳石也没有掩饰自己的高兴，就连解风那对乌黑深思的眸子中，似乎也自然地流露出欣喜的心情，而不再受那种天生的少女的羞怯所抑制。
　　
　　 “你是来找我们的吗？”当那人来到他们跟前放慢步子时，张援问道，“我相信你不是来送坏消息的吧？”
　　
　　 “是啊！”陌生人只应了这么一声，便不住地摆正着自己那顶头盔，想流通一下这森林中闷热的空气；直到他脸上凉快了一些，不再喘气时，他才又接下去说：“我听说你们是上漠北去的，正巧我也要上那儿去，因此我就认为，我和你们结伴同行看来是符合我们双方的愿望的。”
　　
　　 “你倒好像有着决定权似的，”张援回答说，“我们这儿有三个人，可你，除了你自己以外，这事没有和我们任何一个人商量过。”
　　
　　 “是啊。首要的是自己先打定主意；只要这一点确定了——要是和大家有关，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接下去就是按照这个决定行事。我努力把这两件事都做了，因此我就来到了这儿。”
　　
　　 “如果你要去匈奴右地，那你走错路了。”张援傲慢地说。“去那儿的那条大道，你至少已经错过百里地啦。”
　　
　　 “是啊，”那陌生人对这种冷淡的接待并不气馁，回答说，“我已经在长城逗留了一个星期，如果对自己要走的道儿都不打听一下，那我简直是个哑巴了。而如果我是个哑巴的话，我也就干不成这一行啦。”说完他露出一丝假笑，仿佛对于这几句对方难以理解的俏皮话，自己也不好意思更加明显地表现出赞赏似的。
　　 他又接着说：“我想一个从事我这种职业的人，和那些要由我来指导的人大接近，是一件不太明智的事；由于这个原因，我才不跟部队一块儿走。此外，我还认为，像你这样的人，是最善于评价旅途中的故事的，所以我决定来和你们做伴，这样也许可以使这次旅行愉快一些，而且我们还可以借此沟通感情哩。”
　　
　　 “你这个决定如果说不是太草率，也是太主观武断了！”张援大声说，他拿不定主意，是把自己不断上升的怒气发泄出来呢，还是当着此人的面笑出声来。“不过你说到什么指导啦，职业啦，莫非你是地方部队的什么助理指挥官，也懂得进攻和防御的高贵科学？要不，也许你是个画画直线和三角，自称是个懂得天文地理的人？”
　　
　　 陌生人惊讶地朝问话的人打量了一会，接着，脸上所有的那种自满神气，一变而成为一种严肃的谦卑表情，他答道：
　　
　　 “说到进攻，我希望我们双方都没有这种企图；至于防御，我也没有这个必要——感谢皇帝的怜悯，自从上一次祈求他的宽恕以来，我没有犯过一桩明显的罪过。我不懂你说的直线和三角是指什么，这还是让那些有这种本领的人去解释吧。我没有什么很高的才能，只不过是个了解情报的，略为懂得一点祈求和感恩的光荣艺术罢了。”
　　
　　 “这人显然是霍将军的一个崇拜者，”觉得很有趣的阳石喊了起来，“让我把他收留在我的特别保护之下吧。不，张援，别皱眉头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这对饥渴的耳朵，让他和我们一块儿走吧。而且，”她朝那离得较远的、跟在那个缄默而阴沉的向导后面慢慢走着的解风瞟了一眼，匆匆地低声补充说，“在危急时，他也许还可以作为一个朋友，为我们增加一份力量哩。”